暮春,风软天青,李家坪村外土坡上,三孔新窑拔地而起,夯土掺水泥筑就的窑身高逾三丈,窑门宽丈余,烟囱直刺苍穹,远观如三座敦实土堡,立在漫坡青草间,自有一股雄浑气象。窑前空地,粘土、河沙、草木灰堆成小山,数十村民赤膊露背,将拌匀的泥料填进木质模具,按压脱模一气呵成,一排排砖坯码在晾晒场,齐整如列阵甲士,暮色里泛着湿润的土黄光泽。
李望川穿粗布短褂,裤脚挽至膝头,裤腿鞋面尽是黄泥,早已没了书生清隽模样。他蹲在晾晒场边,指尖抚过刚脱模的砖坯,触手光滑致密,无半分裂纹,眉峰微展,含了几分赞许。“石头,这模具改得对路,”他抬眼看向身旁同样满身泥污的李石头,声线沉缓带些烟火气,“砖坯尺寸归一,边角齐整,这般品相,烧出的青砖定是硬货。”
李石头抹了把额角汗珠,黝黑脸上咧开笑,露出一口白牙,语气雀跃却不浮躁:“总领眼光毒!先前模具是单块手凿,大小参差,砖坯厚薄不均,烧窑时十块能裂三四块。俺按您图纸,做了十套可拆卸木模,一次压十块,尺寸误差不过半分,效率比从前快了十倍不止,还省了不少力气。”
他指着不远处窑身,手掌拍在窑壁上,震得指尖发麻,仍兴冲冲道:“这三孔窑也是按您的‘阶梯法’造的,分预热、烧制、冷却三区,窑顶留了通风口,火候能收能放。往日小窑一次烧两千块,耗三天三夜,这新窑一次能烧万余块,两日便停火,火力匀净,烧出的青砖硬度,保管比从前强三成,砸都砸不开!”
李望川颔首起身,踱步至窑前,厚重石板封堵的窑门仅留数孔透气,窑壁抹的水泥厚实均匀,严丝合缝无半点漏气痕迹。“烧窑如驭兵,火候是将,通风是粮,半点错不得,”他转向守窑的赵大牛,语气沉稳如磐石,“先以松木引火,窑温升至三百度,预热一日夜;再添硬木猛烧,升温至八百度,稳火两日;最后缓降温,三日后方得出窑。切记,升温过急则砖裂,降温过骤则砖脆,火候拿捏,全在分寸二字。”
赵大牛是赵云英兄长,憨厚讷言却极肯干,先前跟着李望川学过烧砖手艺,此刻垂首凝神听着,指节攥紧,生怕漏了半句,闻言连忙应声:“总领放心,俺都记死了!已派十个村民轮班守窑,每两个时辰查一次温度,按您的章程来,绝不敢乱了分寸,砸了咱的牌子。”
李望川拍了拍他肩头,力道沉稳:“辛苦你。这青砖既要供村里建房,也要送商业街与周边村落,质量关得把死。每批出窑,必抽样查验,抗压不足的,一概不许用,更不许流入市面,坏了李家坪的名声。”
“总领只管放心!”赵大牛胸膛一挺,声如洪钟,“俺定逐块查验,次品砖就地砸碎,绝不让一块混出去,丢了咱李家坪的脸面。”
正说着,赵云英携几名妇人提桶而来,木桶盛着凉水,沿边挂着粗瓷碗,远远便唤:“众人忙了半日,歇口气喝碗水再干!”她走到李望川身旁,递过一碗凉水,目光扫过他泥污的衣衫与额角汗珠,眼底藏着心疼,声音软了几分:“你也别太熬着,身子是根本,慢些来无妨。”
李望川接碗一饮而尽,凉水浇灭燥热,抹了把嘴笑道:“些许辛苦算什么。这窑烧起来,百姓能住上砖瓦房,商业街扩建有了建材,便是熬几夜,也值当。”
他抬手指向远处修整的新村道,暮色里道影蜿蜒,语气带些期许:“待第一批青砖出窑,便用水泥掺青砖铺了这路,再给私塾、医馆加盖厢房,让娃们有宽敞地方读书,百姓看病也能少受些罪,这才是正经事。”
村民们围过来喝水,听着这话,脸上都漾起憧憬,眼角眉梢都是暖意。一名中年汉子放下碗,嗓门洪亮:“总领,俺家茅草屋漏雨漏风,逢雨天整夜难眠,早就盼着盖砖瓦房,就等您的青砖!俺愿出工钱多买些,把房子盖得结实些,再也不受那罪!”
“俺也买!”另一人跟着附和,语气急切,“先前看村里几家盖了砖瓦房,冬暖夏凉,羡慕得紧,如今总算轮着俺家了,便是省吃俭用,也要盖起三间砖房!”
李望川看着众人热切模样,嘴角噙着淡笑:“诸位莫急,青砖价定公道。本村百姓盖房,每块只收一文成本;对外售卖,每块两文,比县城窑口便宜三成。再者,参与砖窑生产的乡亲,每月除工钱外,额外分十块青砖,算是给大家的添头。”
话音落,村民们欢呼四起,笑声震得漫坡回响。一名拌泥的汉子直起身,高声道:“总领真是为民着想!俺每月挣三百文,再分十块砖,半年便能盖起三间砖瓦房,再也不用守着漏风茅草屋过日子了!”
李望川望着众人欢腾模样,心头百感交集。自穿越至此,他所求不过“民安”二字,先前推广高产作物,解了温饱之困;如今开窑烧砖规模化,便是要让百姓告别茅舍漏屋,住上安稳房,日子能有奔头,不负这身际遇,不负百姓托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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