徊声散去的瞬间,城池像被猛然抽走了心跳,死寂得连风声都凝固。百姓齐齐跪倒在地,脸上仍残留着疯狂的扭曲,眼眶血丝纵横,喉咙里发出断断续续的低吟。那吟声不是自愿,而像是徊声余波烙在他们心底,不由自主地吐出。
街道满是裂缝,碑光的残屑与狱裂的黑尘混杂,覆盖屋瓦与石板。错命留下的歪点早已消散,但它的痕迹却烙印在无数人的眼角,眼神一闭,就会在黑暗里看见那个歪点一闪一闪。
江枝站在废墟中央,身影因乱线折断而显得佝偻,她却依旧笑,笑声里有疲惫与狂意交织。她的掌心仍残留徊声的纹理,每一道纹理都在蠕动,像活物,要钻进她血肉。
萧砚把刀从地上拔出,血迹沿刀锋缓缓流下。他冷冷盯着江枝,声音低沉:“你差点让整个城沉没。”
江枝偏头看他,眼睛里闪过一丝说不清的光,她咧开嘴角:“可没有我,徊字不会显形。你不想知道它要写成什么吗?”
碑心在远方暗淡无光,却依旧悬在半空,像疲惫的神,呼吸微弱。残痕在地底深处喘息,裂口没有继续扩张,却像野兽收起獠牙,暗中盯视。碑与狱,在这一刻竟罕见地同时陷入沉寂。
百姓逐渐从跪伏中抬起头,他们的眼神已不再是单纯的疯乱,而是带着一种诡异的统一感——仿佛心跳依旧在徊声的节律里,无法挣脱。他们互相望着,谁也没说话,却同时吐出一个模糊的音:“灰……”
那音节如风吹过废墟,轻轻一声,却让江枝与萧砚同时心头一震。
半空中,那枚未写全的古字依旧悬着,像是徊声在最后一刻硬生生刻下的残影。它的一半已清晰,另一半却模糊,仿佛在灰尘里呼吸。
碑心忽然颤了一下,光屑散落,像在抵御什么。残痕的裂口也猛然收紧,发出低沉轰鸣,像兽类压抑怒意。它们同时对准那未成的灰字,却迟迟没有落手。
江枝盯着那字影,笑声渐渐收住,她的眼神变得恍惚,像是被某种召唤牵引。她低声道:“灰字……它不是徊的余波,而是新的主笔。”
萧砚握紧刀,冷冷截断她的话:“无论它是什么,我不会让它成。”
话音刚落,百姓群体中,有人突然疯狂冲向灰字的残影,口中喊着:“主!灰主!”另一些人立刻扑上去阻拦,他们嘶吼:“灰是禁!”瞬息间,废墟上空再度乱作一团,血肉与嚎叫交织。
碑光微弱地洒下,残痕低声轰鸣,灰字却在这混乱中轻轻颤动,仿佛正在借百姓的血与喊声,慢慢填补自己缺失的笔画。
江枝缓缓伸手,指尖勾向灰影。
萧砚提刀上前,一步逼近她。
碑、狱、灰三重气息在废墟中央暗暗交汇。新的裂隙,正在无声之中酝酿。
废墟的尘土尚未落定,空气里弥漫的血腥味与焦糊味交织,像一层无法驱散的幕布,压在所有人心头。百姓一个接一个地从跪伏的姿态中站起,双眼空洞,嘴唇蠕动,吐出的却不是“徊”,而是断断续续的“灰”字。起初只是零星几声,像黑暗里的冷风,但很快就成了潮水般的低吟,合拢成一种压抑的节奏。
“灰……灰……灰……”
声音在街巷之间回荡,仿佛整个城池都在被一点点涂抹上灰色的阴影。原本因为徊声而疯狂的百姓,此刻并没有恢复清醒,他们的理智似乎被剥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灰字诱导的集体节奏感。眼神里空茫而炽烈,像是同时迷失又找到了某种寄托。
有人双手合十,仿佛在祷告;有人抓着自己胸口,指甲抠进血肉,却仍在口中呢喃“灰”;甚至有人直接拿石块在地面上乱刻,歪歪扭扭,却都试图模仿那半空中的“灰”影。渐渐的,街道石板上布满了不完整的残字,像无数眼睛凝望着天空。
萧砚眉头紧锁,他握刀的手青筋暴起。他能感受到,百姓的疯狂已经不是单纯的错命、徊声,而是灰字更深层的侵入。它不像狱裂的暴烈,也不像碑光的肃穆,更不像错命的歪点之毒,而是一种……无孔不入的缓慢渗透,像雾气,像灰尘,随呼吸进入血肉,潜入心魂。
“它在寄生百姓。”萧砚冷声道,目光如刀。
江枝笑了,声音沙哑:“不,它在赐予他们一条新的命路。碑要他们停,狱要他们听,错要他们斜走。可灰……灰让他们模糊。模糊才是最大的自由。”
萧砚冷冷看她,不答,只是一步步走向那悬空的灰字。碑心的微光在他背影上流淌,仿佛为他勾勒出一层淡淡的轮廓。然而,那灰字轻轻一震,散出一圈波纹。那波纹无声,却让所有百姓同时停下动作,抬头凝望。眼睛里闪烁出相同的倒影:半空那未写全的灰影。
碑心终于发出一声低沉的嗡鸣,像在警告。它垂下光链,试图压住灰影的颤动。但灰字只是轻轻一抖,那光链就像落入雾海,失去了重量,被无声消解。碑心的光明,本该肃穆镇魂,此刻却像是被一层灰布蒙住,显得迟钝而疲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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