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低头看着手。
它还在,但颜色不对,像是隔着一层水看东西。指头开始发虚,像风吹的烟。我知道这是要没了。
黑洞就在前面,拳头大小,却吸得整个冰面都在抖。碎冰打着旋往里钻,连声音都给吞了。我不能倒,也不能退。
谢清歌躺在地上,箫掉在一边。她嘴唇是白的,脸上没一点血色。刚才那一声《归尘曲》耗尽了她最后力气。黑袍人跪在不远处,剑插进冰缝里撑着身子,头低着,呼吸重得像拉风箱。
我动不了太久。
抬手把雷角抱紧,另一只手抹了把脸。嘴里有铁味,是咬破的舌头。我把血吐在雷角上。
血刚沾铁就烧起来,火是金色的,顺着杆子往下爬。这火不是外面来的,是我身体里剩的那点真东西。三百年前我是管雷的,现在只剩这一口本源火,还是从卖药老头这具壳子里榨出来的。
火线钻进地底,整片冰原震了一下。
我感觉手臂回来了点,不那么透明了。
够了。
双手握住雷角,往前一送。金光从顶端冒出来,细得像根针,慢慢往黑洞边上靠。黑洞想躲,但它已经定住了。法则丝碰到边缘的瞬间,周围安静了。
没有风,没有响动,连心跳都听不见。
黑洞里开始往外冒影子。
一个小孩被按在炼器台上,四肢钉住,皮肉一点点剥开。那是赵铁柱,十二岁那年的事。他娘死前还塞给他一块糖,说“活着就有盼头”。
接着是一对男女相拥而立,身上缠满锁链,眼睛闭着,皮肤变成金属。谢清歌的爹娘,被炼成器傀前的最后一刻。
然后是我自己。
蹲在药堂角落,数铜板。玄霄子走过来,递碗药,说:“今日气色不错。”
我喝下去,身体抽搐,魂魄被抽出来,封进系统里。
这些都不是假的。
这些人都存在过。
可系统要把他们全删了,当成bug处理。
我盯着黑洞,手没抖。法则丝继续往里推,金光一点点缝合裂口。每前进一分,我就多知道一点真相。这不是程序,也不是游戏,是有人故意抹掉我们活过的痕迹。
就在裂缝只剩一条线的时候,空中炸出一声吼。
“住手!”
那半张脸突然暴涨,扭曲变形。皮肤像纸一样撕开,露出里面的青衫玉带。眉心一点红,像滴血。那双眼睛睁开,猩红一片。
是玄霄子。
他漂在空中,只剩上半身,下半截全是数据流乱闪。但他笑了,嘴角裂到耳根。
“陈守一,三百年了。”他说,“你不过是我养的一味药,竟敢毁我飞升大计?今日你不死,三界也要为你陪葬!”
我站着没动。
雷角还在往前压。
金光离最后一点裂缝只有寸许。
他怒了,抬手一抓,空中出现无数黑链,朝我脖子缠来。我侧身躲,左肩还是被擦到,衣服破了,皮肉发黑。我反手把雷角横扫出去,金光斩断几根链子,但更多的涌上来。
黑袍人突然抬头。
他看见玄霄子的脸,整个人僵住。接着低头看剑,剑柄上的红布不知何时全湿了,血正一滴滴往下落。冰面被烧出小坑,焦味散开。
他喉咙里滚出一句话:“原来是你。”
声音不大,但我听得清楚。
三百年前,他替我挡下致命一击,被天雷劈中坠崖。醒来后失忆,只记得一双眼睛——温和,慈悲,递给他一杯茶,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后来他才知道,那杯茶里有毒,那人叫玄霄子。
他握紧锈剑,单膝撑地,硬是站了起来。
剑尖指向玄霄子,微微颤动。
“你说天下大义。”他说,“那你告诉我,赵铁柱父母该死吗?谢家夫妇该炼吗?我那一剑,救的是谁?”
玄霄子冷笑:“蝼蚁罢了。为了仙门飞升,死多少都值得。”
“好。”黑袍人点头,“那今天,我就用这把破剑,斩你这个伪君子。”
他往前踏一步,剑身嗡鸣,红布猎猎作响。
我趁机把雷角再推一寸。
金光终于接上最后一段。
轰!
黑洞闭合,发出一声闷响,像盖上了棺材板。周围的吸力瞬间消失,碎冰哗啦落地。空间稳定了,但空气里还有静电,打在脸上麻酥酥的。
我松了口气,腿一软差点跪下。
玄霄子在空中晃着,半边身子已经模糊,数据不断崩解。但他还不肯散。
“你以为补了洞就赢了?”他盯着我,“你根本不知道自己是谁。”
我没答话。
我知道我是谁。
我是那个被劈死在渡劫台上的蠢货,是那个蹲在药摊后数铜板的老头,是那个为了活命倒卖情报的混蛋。
但我也是那个敢对着天道竖中指的人。
雷角拄地,我慢慢直起腰。
谢清歌动了下手指,没醒。黑袍人站在我左边,剑没放下。我们三个还在这,没死,也没逃。
玄霄子眼神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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