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头几乎是逃回了侧殿。
直到“砰”地一声将房门紧紧关死,后背抵上冰凉坚硬的木门,她才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缓缓滑坐在地。手中的纸张早已被冷汗浸得微皱,那寥寥数行关于阵法调整的墨迹,在她模糊的视线里扭曲变形。
心口的剧痛仍在持续,如同有无数冰冷的钩子在血肉深处反复拉扯,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那看不见的伤口,带来尖锐的窒息感。但比这更让她恐惧的,是那指尖一触残留的、挥之不去的战栗,和那股汹涌而来、几乎将她灵魂淹没的、陌生的熟悉感。
那不是她的情绪。
或者说,不全是“骨头”此刻该有的情绪。
那里面翻腾的绝望、眷恋、深入骨髓的悲恸,以及那一丝微弱却清晰的、几乎要破体而出的恨意与质问……太过庞大,太过清晰,太过……古老。仿佛来自灵魂深处某个被彻底遗忘、尘封的角落,因为那一瞬间的肌肤相触,封印裂开了一道细不可察的缝隙,泄露出的惊心动魄。
“子画……”
那一声无意识的低唤,再次不受控制地在她脑海中回响。这一次,不再仅仅是声音,伴随着呼唤的,是更清晰的、几乎能灼伤灵魂的画面碎片——锁链冰冷的触感,诛仙柱粗糙的纹理,漫天血色的桃花,还有……还有一双盛满了她看不懂的、复杂到极致的痛苦与决绝的、属于白子画的眼睛。
“不……”骨头猛地抱住头,指甲深深掐入头皮,试图用更尖锐的疼痛来驱散这些幻象。“不是我……不是……”
可那幻象顽固地盘踞着,与杀阡陌泣血的控诉,与桃花林剑痕的共鸣,与夜夜纠缠的梦魇碎片,交织在一起,织成一张越来越清晰、也越来越令人窒息的血色罗网,将她紧紧包裹。
她体内的“种子”,似乎也因为这剧烈的灵魂震荡与情绪波动,而异常地活跃起来。丹田深处那暗金色的光团,缓慢而持续地旋转着,散发出一种微弱的、却带着贪婪意味的吸力,仿佛在汲取她此刻所有的痛苦、恐惧、混乱,作为滋养自身的养分。心口的刺痛,也随之愈发鲜明。
不能再想了。
她猛地松开手,深深吸了几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颤抖着手,展开那张被攥得皱巴巴的纸。白子画的字迹,依旧是那般力透纸背的遒劲风骨,每一个转折都带着不容置疑的冷冽与稳定。上面详细列出了调整“巽”、“离”二位符文序列的三种方案,以及对应的灵力配比推算,甚至在最下方,还标注了一行小字:“若神思不属,可暂缓推演,静心为上。”
静心?
骨头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嘲讽的笑。如何静心?当你的身体里住着一个随时可能爆炸的怪物,当你脑中塞满了不知真假的、血淋淋的记忆碎片,当你连触碰那个可能是罪魁祸首的人都感到灵魂战栗时,如何静心?
可她知道,白子画说的是对的。至少在“种子”这件事上,他从未骗过她。剧烈的情绪,确实是滋养那怪物的最佳食粮。
她必须做点什么,来转移这几乎要将她逼疯的注意力。必须抓住点什么实在的、具体的东西,来对抗脑中混乱的幻象和心中翻腾的恐惧。
目光重新落回纸上的阵法推演。这是他们共同的目标,是为了压制甚至解决她体内这个最大的隐患。抛开那些混乱不堪的个人情感与过往,这件事本身,是清晰而迫切的。
骨头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中那惊惶混乱的神色,已被一种近乎偏执的冷静和专注所取代。她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走到窗边的书案前,铺开一张全新的、巨大的阵图草稿纸,将白子画给出的三种方案,连同之前他们推演的基础阵图,一一誊抄、标注、对比。
手指依旧在微微颤抖,心口的刺痛也未曾停歇,可当她将全部精神强行集中到那些繁复的符文、线条、灵力流转路径上时,那如影随形的恐惧和混乱,似乎真的被暂时逼退了一小步。
她开始计算,用指尖蘸着朱砂,在纸上勾勒、演算。时间在笔尖与纸面的沙沙摩擦声中,悄然流逝。窗外的天色,从明亮的午后,渐渐转为绚烂的黄昏,又沉入寂静的、繁星点点的黑夜。
绝情殿陷入了死寂。主殿那边,没有丝毫声息传来,仿佛白子画这个人,连同他带来的所有惊涛骇浪,都一并消失了。只有晚风穿过回廊,发出呜呜的低咽。
骨头没有点灯,任由黑暗将自己吞噬,只有窗棂透进的些许星光和远处长留主峰不灭的灯火,勉强勾勒出桌案和她的轮廓。她在黑暗中书写、计算,朱砂的痕迹在微光下,如同蜿蜒的血脉。
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停下了笔,身体因为长时间的僵坐和心神消耗,而微微发抖。纸上,三种方案的推演已初步完成,优缺点也罗列清晰。第一种最为稳妥,但效果可能最弱;第二种激进,风险最高;第三种……折中,但涉及几个关键节点的符文,她总觉得有些滞涩不通,灵力流转的模拟无论如何也达不到完美的圆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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