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夜的叩门与低语,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在骨头看似平静的心湖中漾开圈圈再也无法平复的涟漪。然而,自那之后,白子画却仿佛又变回了那个清冷孤绝、遥不可及的长留上仙。他不再于深夜出现在她的门外,甚至在白日里,若非必要,也绝少与她碰面。即便是在仙剑大会的看台上,两人之间也隔着一道无形的、冰冷的空气墙,他目不斜视,她亦神色淡然,仿佛那夜门内门外近乎剖白的对话,只是一场荒诞的梦境。
可有些东西,终究是不同了。
骨头的目光,有时会不受控制地飘向主殿的方向,又在意识到时迅速收回。她会在他经过时,下意识地屏住呼吸,侧耳细听那几乎微不可闻的脚步声是否停顿。绝情殿的空气中,似乎总萦绕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清冷的雪松气息,那是属于他的味道,以前从未如此清晰地被感知,如今却无处不在,搅得她心烦意乱。
仙剑大会依旧如火如荼地进行着。孟玄朗自那日后,果然再未出现在骨头视线可及的范围内。据说他依旧每日上场比试,剑法沉稳,进退有度,却再不见前几日那股意气风发的锐气,也绝口不提任何关于“骨头前辈”的话题,面对同门的议论,也只是温和一笑,不予置评。只是偶尔,在无人注意的角落,他会望向绝情殿的方向,眼神复杂,良久,才默默收回。
笙箫默将一切尽收眼底,摇扇的频率都快了几分,看向自家师兄的眼神里充满了戏谑与探究,只是碍于那越发冰封千里的气场,不敢真的上前打趣。摩严的脸色则始终没有放晴过,看向骨头的目光里疑虑与不赞同日益加深,只是白子画态度不明,他也不好再发作。
日子便在这样一种表面平静、内里却暗流涌动的诡异氛围中滑过。擂台上的胜负,众人的喝彩,似乎都与绝情殿的两人隔着一层毛玻璃,看不真切,也入不了心。
直到仙剑大会的最后一日。
清晨醒来,推开窗,一股沁人心脾的寒意扑面而来,带着冰雪特有的凛冽与清新。骨头抬眼望去,不由得微微一怔。
下雪了。
并非鹅毛大雪,而是细密如盐粒的霰雪,簌簌地从铅灰色的天幕洒落,无声地覆盖了殿宇的飞檐,染白了庭院中那几株千年桃树的虬枝,将整个绝情殿,连同远处连绵的山峦,都笼罩在一片朦胧的、宁静的素白之中。
这是她“醒来”后,见到的第一场雪。
记忆的深处,仿佛也有雪。是更温暖的,带着欢声笑语的雪?还是更冰冷的,浸透着绝望与心碎的雪?她分不清。只是眼前这景象,无端地让她心头一空,随即又涌上一种淡淡的、说不清道不明的怅惘。
今日是仙剑大会决胜之日,将决出最终魁首。按理,她与白子画都应出席。然而,望着这漫天飞雪,骨头忽然生出一种强烈的、想要逃离那喧嚣擂台的冲动。她想去一个安静的地方,看看这初雪,理一理自己纷乱如麻的心绪。
她没有惊动任何人,换上了一身素雅的青色衣裙,外罩一件同色的薄绒斗篷,悄无声息地出了侧殿,避开主道,沿着一条僻静的小径,朝着后山的方向走去。
雪不大,落在斗篷的绒线上,很快便化成细小的水珠。山路湿滑,她却步履轻快,仿佛这雪能洗净尘埃,也能暂时冻结那些烦扰的思绪。越往后山走,人迹越罕至,只有脚踩在薄雪上发出的细微“咯吱”声,和雪花飘落的沙沙声,交织成一片空灵的寂静。
她也不知道自己要走到哪里去,只是凭着感觉,朝着那片被雪色覆盖的、更为幽深的林间走去。直到穿过一片疏朗的竹林,眼前豁然开朗。
那是一小片隐藏在崖壁下的空地,背风,中央竟有一汪小小的温泉,氤氲着白色的热气,在寒冷的空气中袅袅升腾。温泉边,几块巨大的、被雪半掩的嶙峋山石环绕,石缝间竟顽强地生长着几丛墨绿色的蕨类,此刻也顶着点点白雪,显出几分顽强的生机。最奇异的是,泉眼旁,竟有一株瘦劲的老梅,枝干黝黑如铁,在漫天素白中,绽开着点点嫣红,香气清冽幽远,与温泉的热气、冰雪的寒意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奇特的、动人心魄的美。
骨头不自觉地放轻了脚步,仿佛怕惊扰了这一方宁静的天地。她走到泉边,蹲下身,伸出手指,轻轻触碰那温热的泉水。水温恰到好处,不烫,却足以驱散指尖的寒意。水很清澈,能看见水底圆润的鹅卵石和缓缓摇曳的水草。
她索性在一块较为平坦的石头上坐下,解下斗篷的兜帽,任由细小的雪花落在她的发间、眉睫。寒意丝丝缕缕地渗透进来,反而让她那有些昏沉的头脑清醒了几分。
就在这里坐一会儿吧。远离那些目光,那些议论,那些让她心烦意乱的人和事。
她闭上眼,试图放空自己,只去感受雪落的静谧,泉水的暖意,和梅花的冷香。然而,那人的身影,那夜的低语,却如同跗骨之蛆,总在不经意间钻入脑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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