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雾气在芦苇荡里聚了又散,像谁在苇叶上呵了无数口白气。陈小鱼蹬着自行车来到城南湿地时,裤腿已经被草叶上的露水打湿了半截。老董的破三轮车停在芦苇丛外的小路上,车斗里装着两把长节竿。
“今儿教你玩个文雅的。”老董从三轮车上搬下钓具,神秘兮兮地压低声,“苇荡钓草洞,老祖宗传下来的手艺。”
陈小鱼跟着他钻进芦苇丛。晨露打湿的苇叶划过脸颊,凉丝丝的。脚下是松软的淤泥,每走一步都陷下去半寸。空气里有股水腥混着腐草的味道,几只水鸟从苇丛里惊起,扑棱棱飞远了。
苇荡深处,水面开阔起来。一片片芦苇把水面分割成大大小小的水塘,水色暗绿,漂着浮萍和水草。最奇的是那些草洞——芦苇丛中自然形成的一处处空隙,小的脸盆大,小的圆桌大,水面平静得像一块块碎镜子。
“就这儿了。”老董在一处草洞前停下。这洞约莫圆桌大小,四周芦苇密密匝匝,水面上漂着几片睡莲叶子。“苇荡钓鱼,讲究个‘选’字。草洞要选得不疏不密——太密了鱼进不来,太疏了藏不住鱼。”
今天的装备很特别。老董拿出两把九米的长竿,竿身是暗黄色的竹子,节节相连,握在手里沉甸甸的。“传统钓法,长竿短线。竿要长,才能把饵送到草洞正中;线要短,好操控,不挂草。”
线组简单得让人意外。竿梢系着一根五米左右的鱼线,末端挂着一枚细条的袖钩。没有铅坠,没有浮漂,只在离钩二十公分处夹了颗绿豆大的咬铅。
“这叫‘看竿梢’。”老董示范着,把竿梢缓缓伸向草洞中央,“苇荡水浅,一般就一米来深。不用漂,看竿梢点头就知道鱼吃食了。”
饵料更简单。老董从腰间解下个小竹筒,倒出几条红蚯蚓,在掌心扭动。“苇荡鱼就认这个。天然饵,味道正,还不招小鱼。”他捏起一条,从头部穿入钩尖,让半截蚯蚓在钩外扭动,“留一截活的,在水里晃荡,鱼老远就能看见。”
选好草洞,老董开始做窝。他从布袋里抓了把酒米,轻轻撒向草洞正中。米粒入水的声音很轻,“沙沙”的,像下小雨。又捏了几团核桃大的饵料——面粉掺着麸皮,也轻轻投进去。
“苇荡做窝要轻,要准。”老董低声说,“动静大了,惊鱼;撒偏了,鱼不进洞。就得正正地撒在洞中央,让味儿慢慢散开。”
第一竿探出去,九米的长竿在手里微微发颤。老董稳住呼吸,手腕轻轻一抖,钩饵悄无声息地落入草洞正中。水面漾开几圈细细的涟漪,很快平静了。他保持竿梢离水面二十公分,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截细梢。
等待开始了。
苇荡的早晨很静,只有风吹芦苇的沙沙声,和远处偶尔的蛙鸣。蜻蜓在水面点出圈圈涟漪,水蜘蛛在浮萍上飞快地爬。陈小鱼学着老董的样子,在另一个草洞前下竿。九米的长竿比想象中难操控,他试了几次,才把饵料准确地送到洞心。
竿梢忽然动了——不是抖动,是极轻微地一顿,随即缓缓下沉。老董手腕一抖,扬竿。中了!手感不重,但真切。他轻轻提起长竿,竿梢弯出优美的弧度。几下较量,一尾银白色的鲫鱼被提出草洞,在空中划出道银线。
“开门红。”老董笑了,声音压得很低,“苇荡第一尾,吉利。”
这鲫鱼不大,三两左右,但鳞片完整,在晨光下闪着冷冽的光。最奇的是颜色——背脊青黑,肚皮银白,侧线上一排黑点清晰可见,是标准的野生鲫。
“苇荡鲫鱼,颜色就是正。”老董小心地摘钩,鱼在手里扑腾,“吃螺蛳、水草长大的,肉紧实。”
陈小鱼凝神盯着自己的竿梢。约莫过了十来分钟,竿梢轻轻一点,接着缓缓下沉。他学着老董的样子,手腕一抖。中了!手感很轻,但挣扎得欢实。提出水面,是尾小鲫鱼,比老董那尾还小些,但活力十足。
“可以。”老董点点头,“手感有了。苇荡钓鱼,提竿要轻,要快。鱼吃饵都是一吸一吐,慢了就吐钩了。”
太阳升高了,雾气散了,苇荡里亮堂起来。陈小鱼发现鱼情有了变化——口变慢了,但中的鱼个头大了。有时要等上半小时才有一口,可这一口往往是沉稳的下沉,中的是巴掌大的板鲫。
“升温了,鱼谨慎了。”老董也上了尾大的,“早晨鱼饿,见食就咬;现在饱了,得挑着吃。这时候的吃口,实在,但贼。”
果然,下一口等了足足四十分钟。竿梢先是极轻微地一晃,像被风吹的,接着缓缓下沉,沉到一定程度,停住了。陈小鱼等了两秒,手腕一抖。中了!这次手感完全不同,沉重,有力,竿梢大弯。鱼在水下左冲右突,但苇荡水浅,冲不远。几个回合,一尾金黄色的鲤鱼被提出草洞,在空中扭动身子,鳞片在阳光下闪着温暖的光。
“好家伙!”老董赞道,“苇荡出鲤鱼,难得!这玩意儿精,一般不进草洞,今儿让你赶上了。”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