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北大学招生办主任那通诚意满满的电话挂断后,套房里短暂安静了一瞬。周老师还沉浸在“预录取”“无条件保送”这些字眼带来的眩晕里,捧着笔记本电脑在邮箱与微信之间来回切换,像捧着一块灼手的金子,既激动又惶惶然生怕落地有痕。
林晚照把手机调成静音,轻轻合上了放在膝上的微分几何专着。她的神情并没有随着天大的好消息出现丝毫起伏,像一面不起波澜的湖——风掠过,光影晃动,水面却仍保持着自己的节律。清北大学抛来的,是足以令无数人心动的一张“终极保底”;对她而言,那更像一份沉甸甸的认可——被看见,被承认,然后把它收好,继续上路。
窗外天色将暮,楼群的玻璃幕墙把最后一抹金光切成细碎的鳞片,像是有人把海搬到了城市中间。周老师按捺不住,端着电脑凑过来:“晚照,协议草案马上发过来了,法务条款挺厚——要不要我找校里法律顾问帮你先看一遍?还有,清北说可以按你的节奏安排‘专场介绍’……这条件,真是……”他忍不住又笑起来,笑到眼角湿了:“老师这辈子头一次见到大学把姿态放到这么低。”
“老师,辛苦您了。”林晚照把那抹笑意接住,又轻轻放下,“协议不急。等我从集训队回来,我们再一起看。现在,先把眼前的事做好。”
“眼前的事?”周老师一愣,随即反应过来,狠狠点头,“对,国家集训队!对对对,差点让这‘馅饼’把我砸糊涂了。”
她起身,把桌上的几叠资料重新按主题码了一遍:几何、数论、组合、代数,各自标注了不同颜色的便签。旧台灯被包在柔软的毛巾里,放入行李箱的右下角,旁边塞满了打印好的论文和密密麻麻的笔记。衣物很少,几乎全是书在占位置。
“你打算怎么安排?”周老师压低声音,像怕惊扰了什么无形的秩序。
“先把自己归零。”她答得很快,“全国赛的荣耀不带进集训营。适应强度,摸清节奏。第一周用来校准:把自己真正的薄弱点找出来;第二周补强;第三周提高速度,把‘能做对’变成‘能快速做对’;第四周模拟对抗赛,把手感提到比赛状态。”
她说话的时候,目光是沉静而亮的。每一个词像一枚钉子,钉在即将展开的时间轴上。周老师听得频频点头,忍不住插一句:“六个名额,你的把握有多大?”
“名额只有六个。”她没有给出百分比,“我能做的,是让自己每一天都更接近‘必然’。”
周老师被这句话击中,喉头哽了一下。他很少见到一个孩子把“必然”两个字说得这么轻,却让人无法质疑那份重量。
他想起了太多画面:冬夜自习室的微弱灯光里,一个清瘦的侧影伏在纸上,笔尖与纸面摩擦出的细碎声像雪落;赛场上那条准时落下的辅助线,和评委席席间传来的轻轻“咦”声;面对镁光灯时稳如山的目光,以及面向全场说出“实力才是硬通货”时掷地有声的平静。如今,这些画面在“国家集训队”四个字面前,自动排兵布阵,组成一道更高的台阶。
“清北那边——”他还是不放心,“这协议,真不急吗?要是先签了,多少也算一份心安。”
“保送是退路,不是目标。”她把行李箱合上,发出利落的一声,“目标只有一个:进六人名单,然后去拿金牌。”
这句话落地,屋子里有一瞬的静。周老师像被点了穴,随即笑起来,笑得眼角又湿了:“好。那我们就为‘必然’努力。”
夜,彻底沉了下来。酒店外的车流把城市切成晚霞一样流动的河,远处的灯光一盏盏亮起,像在无声为谁祝福。手机屏幕仍在不时亮起——媒体的邀请、出版社的邀约、各路祝贺与试探——林晚照都让它们静静滑过。她坐回桌前,翻开一本练习册,给自己安排了两小时的“降维热身”:几道基础却易错的经典题型,特别是那些在高强度训练中最容易被忽略的小坑。她把每道题卡住的位置用红笔圈出,旁批一句“为什么会在这里掉速”,再想更直接的切入方式。她很清楚,国家集训队的赛程里,时间是比题更难做的对手——能少想十秒,往往就是赢一分。
做完最后一道,她抬腕看表,九点二十。周老师把电脑阖上,小心翼翼地问:“要不要早点睡?明天一早就走。”
“再看一篇。”她把预先下载好的预印本论文打开,是关于指数和估计的短札。她在边上写下几行细细的字:“界的来源不在技巧,在结构。能否抽象出一个统一的‘折扣’框架?”标注完,才关上屏幕。
她拿出一张白纸,没有标题,只在左上角写下几句像给自己看的“说明书”:把荣耀清零;把问题点亮;把速度当作能力的一部分;把情绪放回真空。写罢,叠好,塞进最常用的笔记本里。
第二天的阳光洁净得像刚洗过的玻璃。她和周老师在酒店门口与几位蹲守记者擦肩而过,简短致意后上了车。专车驶上主干道,穿过一段段熟悉的路标与立交,城市由繁华渐入朴素。后座上,旧台灯靠在行李箱边,安静得像一只温顺的动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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