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步踏出,仿佛穿越了一层冰冷粘稠的水膜。
外界的声音——夜虫的低鸣、远处隐约的车流、甚至运河水流淌的细微声响——瞬间消失了,被绝对的死寂所取代。空气中弥漫着浓郁得化不开的水腥气,混杂着淤泥、腐朽木材和一种难以言喻的、金属锈蚀般的味道。那昏黄与惨绿交织的光晕并不温暖,反而投射出一种令人心悸的阴冷,照在那些沉默行走、面容模糊的古装“行人”身上,更添几分诡谲。
林砚卿感觉自己像是闯入了一幅定格了数百年的古老画卷,只是这画卷浸满了水,散发着沉沦与死亡的气息。他周身自然而然地流转起一丝淡金色的龙脉之力,如同在身周撑开一层无形的薄膜,将那试图渗透进来的阴寒怨气隔绝在外。
鬼市中的“人”对他的出现似乎毫无反应,依旧机械地、无声地重复着行走、摆摊的动作。他们的眼神空洞,没有任何神采,仿佛只是被设定好程序的提线木偶,是这片执念空间最底层的背景板。
林砚卿没有理会这些“游魂”,他的目光锐利如鹰,扫视着整个鬼市。摊位上的“货物”近距离观看,更觉触目惊心。那些锈蚀的刀剑上似乎还残留着暗沉的血迹;破碎的瓷器纹路扭曲,仿佛记录着碎裂瞬间的绝望;那些浸泡得发白的物件,无一不散发着浓烈的“水底”气息。
这里的一切,都是张士诚败亡时那最后一刻的惨烈景象,经由其不散的怨念,在这水底“里世界”中不断重演、固化的产物。
他必须找到这个“里世界”的核心,找到张士诚残魂的本体所在。
他尝试将感知扩散出去,却发现这片鬼市的空间规则极其怪异。感知如同陷入泥沼,难以延伸,而且会受到那些昏黄、惨绿光晕的扭曲,看到的尽是支离破碎、充满怨念的意象碎片——燃烧的战船、倾覆的旌旗、士兵在水中挣扎沉没的绝望面孔……
这些都是张士诚记忆中最深刻、最痛苦的片段,构成了这个“里世界”的基本法则。
林砚卿心中凛然,知道不能久留。他运转【势之碎片】的玄妙,不再试图强行突破这空间的封锁,而是去“感受”这片空间中“势”的流向。
所有的怨念,所有的死寂,所有的阴冷,其源头必然指向同一个地方——那不甘的魂灵本身。
很快,他捕捉到了。在这片鬼市空间的深处,所有的“势”——那无声的行走、那昏惨的光、那货物的怨气——都如同百川归海般,向着某个方向隐晦地流淌、汇聚。
那里,是这片鬼市,乃至整个水底“里世界”的“心脏”!
林砚卿毫不犹豫,循着那“势”的指引,迈步向前。他所过之处,那些原本对他视若无睹的“游魂”似乎产生了一丝极其微弱的波动,空洞的眼眶仿佛朝他转动了一下,但随即又恢复了原状,并未阻拦。
越往深处走,光线越发昏暗,只剩下几近熄灭的惨绿幽光在雾气中飘摇。周围的摊位和“行人”逐渐稀少,取而代之的,是地面上开始出现湿滑的、仿佛水藻般的黑色痕迹,以及空气中愈发浓烈的、令人作呕的腐朽与水压感。
仿佛正从岸边的集市,一步步走向深水区。
终于,他来到了鬼市的“尽头”。
那里并非空无一物,而是矗立着一座……由沉船残骸、破碎的兵器、以及无数扭曲骸骨堆积而成的、巨大而诡异的“王座”!
王座之上,端坐着一个身影。
他并非下面那些面容模糊的游魂,而是凝实得多。身穿一件破损不堪、却依稀能看出昔日华丽的金鳞战袍,头戴一顶歪斜的、镶嵌着暗淡宝石的王冠。他的面容依稀可见当年的英武,但此刻却被无尽的怨毒、愤怒与不甘所扭曲,一双眼睛如同两个深不见底的黑洞,里面燃烧着幽绿色的、永不熄灭的仇恨火焰。
滔天的怨念,如同实质的黑色潮水,以他为中心,一**地向外扩散,冲击着这片空间的每一寸角落。那沉重的威压,足以让寻常人心胆俱裂,灵魂冻结。
张士诚!
或者说,是张士诚兵败身死时,那冲天怨气与残魂执念凝聚而成的……魂体!
林砚卿的出现,终于引起了这“诚王末路魂”的注意。
那燃烧着幽绿火焰的黑洞双眸,缓缓转动,锁定在了林砚卿身上。
没有言语,一股混杂着狂暴意志的精神冲击,如同无形的巨锤,悍然轰向林砚卿的识海!
“轰——!”
那冲击中,蕴含着兵败如山倒的绝望,宏图霸业付诸东流的不甘,麾下将士尽数葬身鱼虾的悲愤,以及对胜利者、对命运、对这片他曾欲定为都城却最终成为其葬身之地的姑苏水网的滔天恨意!
“朱重八!!!苍天无眼!!!”
“孤的基业!!!孤的江山!!!”
“恨!恨!恨!!!”
无数混乱而暴戾的意念,伴随着那精神冲击,试图将林砚卿的意识撕碎、同化,拖入这无尽的怨念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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