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入相对“正常”的缥缈峰山麓,林砚卿并未感到丝毫轻松。相反,一种无形的、源于整座山峰乃至脚下浩瀚太湖的深沉“注视感”,如同水银般无孔不入地包裹着他。这并非恶意,而是一种审视,一种衡量,源自那沉睡于湖底、维系着这片秘境根本的庞大自然意识——“龙君”。
他之前引导草木对抗噬灵邪阵,虽是为了净化,却终究是外力介入,扰动了此地的自然平衡。而后历经四季轮回、明悟盛衰真意,其道心与境界的提升,似乎初步得到了这片天地某种程度的认可。但显然,这还不够。想要真正触及缥缈峰的核心奥秘,乃至获取那可能存在的、更为珍贵的“道之碎片”,他需要得到这方天地“主人”更进一步的接纳。
他寻了一处面朝大湖、背倚苍岩的平地,再次盘膝坐下,将“焦尾清韵”横于膝前。这一次,他并非要弹奏,而是要尝试进行一次更深层次的沟通。
他闭上双眼,心神不再散逸出去感知万物律动,而是缓缓内收,沉入自身那已初悟自然之道的心田。他将自己对“流动”、“循环”、“盛衰”的领悟,化作一道道纯粹而平和的意念波纹,不再带有任何目的性,不再试图探知或引导,只是如同向深潭投石,将自己的“道”轻轻展现,将自己的存在,温和地呈现在这片天地意志之前。
他仿佛在无声地诉说:“我在此地,我明此理,我无意破坏,只愿理解与共存。”
起初,唯有山风拂过树梢的沙沙声,以及远处湖水永恒的轻吟。
但渐渐地,一种变化悄然发生。
膝前的“焦尾清韵”,那融合了“寂灭之心”宁静本源的琴身,开始散发出极其微弱的、温润的乌光。这光芒并不耀眼,却仿佛与这缥缈境的某种底层频率产生了奇妙的共鸣。
紧接着,林砚卿身下的岩石,身旁的草木,乃至面前那浩瀚的湖水,其固有的、纷杂的律动,开始以一种难以理解的方式协调、统一起来。风声、水声、草木摩挲声……并未消失,却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收束、编织,汇成了一道低沉、悠远、跨越了万古时光的宏大韵律。
这韵律直接作用于林砚卿的神魂,并非声音,却比任何声音都更加清晰,更加震撼心灵。
一个古老、沧桑、带着无尽岁月沉淀与一丝难以化开的疲惫的意念,如同自沉睡中缓缓苏醒的巨人,沿着这统一的韵律,缓缓流入林砚卿的心神。
是“龙君”!这太湖的自然意识,终于对他敞开了沟通的门扉!
没有寒暄,没有客套。那意念直接展开的,是一幅幅流动的、跨越了不知多少岁月的记忆画卷——
画卷之初,是太古的蛮荒。太湖区域一片混沌,水泽弥漫,生机勃发却又遵循着最原始、最残酷的弱肉强食法则。那时的“龙君”意识初萌,蒙昧而庞大,如同婴儿,本能地维系着这片水域最基本的能量循环。盛衰交替,生死轮回,一切皆依本能,虽粗糙,却充满了野性而纯粹的力量。
而后,画面流转,时光飞逝。“人”的足迹开始出现在这片土地的边缘。起初,只是零星的火种,简陋的渔猎,对自然的影响微乎其微。“龙君”的意识漠然注视着这些渺小的生灵,如同俯瞰蝼蚁。
但变化,随之而来。
记忆的画卷骤然加速,色彩变得鲜明而……刺眼。林砚卿看到了刀耕火种,看到了城池崛起,看到了运河开凿,看到了无数他难以理解的、巧夺天工的器械与建筑出现在大湖之滨,甚至深入水域!
那是上一个辉煌的文明纪元,一个被称为 “天工开物” 的时代。人类以惊人的智慧与力量,不再仅仅满足于向自然索取生存所需,而是开始大规模地、系统性地改造自然!
他们修筑巨大的堤坝水闸,试图将太湖的波涛彻底驯服,化作灌溉与航运的奴仆;他们挖掘深深的矿坑,攫取地脉中蕴含的灵晶与金属;他们建造高耸入云的楼阁,其结构暗合某种阵法,疯狂汲取着天地灵韵;他们甚至尝试“梳理”风雨,引导雷电,将自然伟力化为己用!
画卷之中,那时代的姑苏地域,灯火辉煌,人流如织,充满了创造的热情与征服的雄心。但在“龙君”的感知中,那却是一段充斥着撕裂、噪音与痛苦的记忆。
堤坝截断了水脉自然的流淌,如同勒紧了巨兽的咽喉;矿坑挖空了山腹,如同在躯体上剜出深可见骨的伤口;那些汲取灵韵的阵法,更像是一个个贪婪的吸血水蛭,附着在天地灵脉之上;而对风雨雷电的干预,则彻底打乱了固有的气候循环,引发了无数局部的灾劫。
“天工开物”,是人类智慧的巅峰,却也是对大自然的第一次全面、深入的僭越与创伤。
“龙君”的意识在这段记忆中,充满了愤怒、挣扎与无力。它本能地反抗,掀起波涛,制造迷雾,引发地动,试图将这些“蛀虫”清除。但那个时代的人类文明太过强盛,他们以集体的力量、精妙的器械与对法则的初步运用,一次次抵挡甚至反过来利用“龙君”的反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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