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于音律维面中窥见“律之碎片”的奥秘,林砚卿眼中所见的世间,便悄然换了一副光景。
他依旧居于林家书斋,依旧每日抚琴、读书、凝神,看似与往日并无不同。但只有他自己知晓,一种根本性的转变,正在他感知的底层悄然发生,并如水银泻地般,无声浸润着他与这方天地的每一次交互。
清晨,他推开支摘窗,不再是简单地呼吸新鲜空气,眺望晨光。那涌入室内的,是无数细微、却层次分明的“声之流”。晨风掠过池塘水面,带起的不是无形的气流,而是一串串清亮跳跃、属于“角”音变奏的灵韵涟漪,其频率高低,对应着风势的急缓,其流转轨迹,暗合着气流的回旋。水面被风拂动的波纹,在他眼中也不再是单纯的视觉影像,而是水面在与风之角音共鸣时,自然产生的、低沉而连绵的“宫”音震波,厚重,承载,映照着天光云影。
他甚至能“听”到阳光。那穿过窗棂、洒落书案的金色光柱,其中蕴含着无数温暖而充满活力的微小振动,它们并非声音,却带着一种独特的、近乎“徵”音的频率,落在皮肤上,带来暖意;落在书页上,仿佛能唤醒墨香中沉睡的文思。
这并非幻听,亦非灵力催生的神通。这是在他深刻领悟“大音希声”,亲身修复过音律法则,并感知到“律之碎片”的存在后,自然而然开启的一种全新“视野”。音律,不再仅仅是耳朵接收的声波,或是琴弦拨动的旋律,而是构成这万物存在、运动、交互的底层代码之一,是天地法则显化的一种基本形式。
万物皆有其律,万动皆可成曲。
他端起手边的青瓷茶盏。指尖触及微凉的盏壁,传递来的不再仅仅是温度,还有瓷器经过窑火淬炼后,其物质结构内部那稳定、致密、如同经过千锤百炼的“宫音”基底。盏中清茶,水汽氤氲上升,那每一缕蒸汽的飘摇,都是一段短暂而随机的“羽音”小品,空灵,变幻,终归于无。茶水本身,则荡漾着柔和舒缓的“徵音”波动,蕴含着茶叶的生命精华与水的润泽之力。
他缓步走出书斋,踏入庭院。
脚下的青石板,每一次落足,反馈回来的不仅是坚实的触感,更有石材质地本身那沉默而亘古的“宫音”回响,以及其与大地脉络连接时,那低沉悠远的共鸣。 庭院角落,那株老梅树虬曲的枝干,其内部汁液缓慢的流动,如同一声声拉长了的、充满韧性的“商音”,坚韧地对抗着岁月的侵蚀与气候的变迁,枝头酝酿的花苞,则散发着微弱却清晰的“角音”生机,跃动着,等待着绽放的时机。 天空飘落的细雨,不再是无声的湿润,每一滴雨珠坠落在瓦当、叶片、石面上,都击打出或清脆、或沉闷、或绵密的音符,这些音符因其大小、速度、落点的不同,组合成一首永无重复、随机却和谐的天然乐章,其主调,是清净涤尘的“羽音”与滋养万物的“徵音”交织。
整个世界,在他面前剥去了表象的沉默,显露出其内在永恒鸣响的、由无数微观与宏观振动交织而成的宏大交响。嘈杂的市井,静谧的山林,流动的江河,稳固的山岳……一切的一切,都在以其独特的方式,“演奏”着自身的存在。
他甚至尝试着,不去动用“焦尾清韵”,也不引动自身灵力,仅仅是以心神,去轻微地“拨动”他所能感知到的这些万物之律。
他凝视着池塘水面的一片落叶,心念微动,以其自然漂浮的轨迹为谱,以其与水面接触时产生的细微涟漪为节奏,在心中为其“配乐”。下一刻,那片落叶的漂移似乎变得更加富有韵律,周遭的水波也随之荡漾出更协调的纹路,仿佛真的有一首无声的、专属于这片落叶的圆舞曲在悄然奏响。
他对着庭中一丛夜来香,在心中模拟出一段温和的、带着催促之意的“角音”旋律。不过半盏茶的功夫,那几株夜来香紧闭的花苞,竟真的比旁边未被“关注”的花苞,更早地、微微松弛了包裹的花瓣,泄出一丝愈发浓郁的香气。
这种能力尚处于萌芽,影响微乎其微,且极其耗费心神。但他确确实实地触摸到了那个门槛——以自身心念为指挥棒,以万物固有之律为乐团,编织现实之曲的门槛。
这并非创造,而是引导与协调。如同一位高明的乐正,并非自己演奏所有乐器,而是让每一位乐师(万物)发挥其特长,最终汇成和谐的乐章。
然而,这片看似无限美妙的新天地,也潜藏着未知的风险。
数日后的一个午后,他尝试更深层次地去“聆听”并引导姑苏城地下,那庞大的地脉灵韵流转之“曲”。地脉之力磅礴浩瀚,其律动低沉缓慢,如同巨人沉睡的呼吸,主调是厚重无比的“宫音”。
起初一切顺利,他的心神如同一条小鱼,循着那宏大的宫音旋律徜徉,感受着大地力量的脉搏,甚至能借此更清晰地把握全城灵韵的分布与流向。但渐渐地,他过于沉浸,心神循着一条异常活跃的支脉,不断深入,试图解析其律动中一丝不寻常的“尖锐”变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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