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苏幻梦录 第4章 尺规定乾坤

初步领悟“榫卯即神通”的奥义，林砚卿并未急于求成，立刻对那座濒临灵韵消散的“万寿无疆缂丝楼”烫样动手。他深知，基础不牢，地动山摇。欲行“灵筑之术”，修复乃至创造蕴含法则的造物，仅有对局部结构的理解是远远不够的。这如同布阵，仅明了阵旗的炼制，却不识山川走向、地脉布局，终究是空中楼阁。

墨老看出了他的心思，浑浊的眼中赞许之色更浓。他颤巍巍地走向工作坊最里侧一个上了年头、裹着厚厚包浆的紫檀木工具箱，神情肃穆，如同请出宗门圣物。

箱盖开启，没有珠光宝气，只有几件造型古朴、材质非凡的工具静静躺在明黄色的丝绸衬垫上。其中最为引人注目的，是一把通体黝黑、似木非木、似石非石的矩尺，以及一具同样材质的圆规。尺身上铭刻着细密如星斗的刻度，并非寻常尺寸，而是蕴含着某种特殊韵律；圆规的支脚与规脚线条流畅，透着一种冰冷的精准感。

“此乃我墨家祖传，‘量天尺’与‘定寰规’。”墨老的声音带着无比的郑重，甚至有一丝敬畏，“非金非玉，乃先祖以天外陨铁之芯，混合千年阴沉木心，于祖师堂地火中淬炼九九八十一日方成。它们测量的，不仅仅是凡俗的长度与弧度。”

他双手捧出那把“量天尺”，尺身触手温润中带着一丝凉意。“林公子，你既已初悟‘物性’与‘结构法则’，当可尝试以此尺，去‘量’些不同的东西。”

林砚卿依言，恭敬地接过“量天尺”。尺入手颇沉，其材质果然特异，能很好地传导灵识与能量。他依照墨老指引，并未去看任何实物，而是将尺虚悬于面前空中，同时将自身那融合了功德、禅心与轮回祝福的灵识，缓缓注入尺中。

嗡——

量天尺上那些细密的刻度骤然亮起微弱的毫光！刹那间，林砚卿的“视野”变了！

他不再仅仅看到工作坊内的实物，更“看”到了充斥在空间中的、无形无质却真实存在的“气”的流动！地气如同淡黄色的涓流，自地面缓缓升腾；残余的木料灵气如同绿色的光点，在空中漂浮；甚至还有一丝丝来自那烫样的、即将溃散的微弱灵韵，如同即将熄灭的火星，明灭不定。

而量天尺的刻度光芒，仿佛为这些无形的能量流动提供了参照的坐标！他能大致“读出”地气涌出的强弱，灵韵散逸的速度！

“此为‘量气’。”墨老在一旁低声道，“‘观势’之基，在于明气脉之走向，知灵机之汇聚。凡建筑，无论大小，皆需立于地脉之上，纳天地之气，方能根基稳固，历久弥新。拙政园之水，引的是活水，更是水脉灵气；留园之石，垒的是假山，更是地气结节。失了气脉滋养，再精妙的结构，也如无根之木，终将‘失色’。”

林砚卿心中豁然开朗！原来如此！“观势”并非空泛的观察风景，而是以特殊法门与工具，直接洞察和测量天地能量（灵脉）的分布与流向！建筑的布局、朝向、高低、虚实，都必须顺应乃至引导这些能量，才能达到真正的“和谐”，才能为“孕神”提供源源不断的滋养！

他持尺走到庭院中，对着不同的方位进行“测量”。果然，不同方位的地气强弱、属性皆有细微差异。在某些角落，地气滞涩，显得沉闷；而在另一些位置，则气息通畅，令人心旷神怡。

接着，墨老又请他拿起那具“定寰规”。

“尺以定方直，规以画圆融。”墨老示意林砚卿将圆规一支脚虚点在地面某处地气较强的点上，另一支脚则缓缓移动。“此规所定，非纸上之圆，而是‘气场’之圆，是‘势’的循环与界定。”

林砚卿依言而行，灵识灌注。当规脚移动时，他仿佛在以规脚牵引着无形的丝线，在地气之上“绘制”出一个能量循环的轨迹！这个轨迹若能完美契合地脉的自然流转，便能形成一个良性的能量循环场，增强该处的灵韵；反之，若强行扭曲或阻断，则会造成功效减退，甚至引来不好的影响。

他尝试着在庭院中一处地气尚可的位置，以“定寰规”的意蕴，引导地气形成一个微小的循环。起初极为生涩，能量的流动并不听话，如同顽童般左冲右突。但他凭借强大的灵识控制力与对“法则框架”的初步理解，不断调整“规画”的弧度与范围，如同疏导河道。

渐渐地，一个直径约一尺的、极其微弱的能量循环场被他成功构建出来！虽然范围小得可怜，效果微乎其微，但站在这个“场”中，能明显感觉到一丝比周围更令人舒适的安定感。

“妙哉！”墨老忍不住击节赞叹，“公子之悟性，实乃老朽平生仅见！这‘尺规定乾坤’的入门关窍，寻常匠人需数年苦功摸索感应，公子竟在片刻之间掌握其意！”

林砚卿放下规尺，心中亦是波澜起伏。这“量天尺”与“定寰规”，哪里是凡间匠人的工具，分明是窥测、引导天地能量（灵脉）的初级法器！香山帮的“灵筑之术”，其根源恐怕远比想象中更加深远和神秘。

他再次将目光投向屋内的烫样。之前，他只能感受到其灵韵在消散。此刻，手持量天尺，他能更清晰地“看”到，构成烫样灵韵基础的几条微缩“灵脉”（模拟真实建筑所需接纳的地脉水脉），因为结构的不完整与外界指令的干扰，已经变得紊乱、淤塞甚至断裂！这才是它灵韵溃散的根本原因！

仅仅修复外部的榫卯结构是不够的，必须疏通、矫正其内部的“灵脉”流向！

“墨老，”林砚卿眼中闪烁着明悟的光芒，“我想，我知道该如何着手，为这烫样‘续命’了。”

他需要以这初步掌握的“尺规定乾坤”之能，首先“测量”出烫样内部灵脉的淤塞与断裂之处，再以蕴含“法则”的微观结构调整，配合自身能量，尝试进行“疏浚”与“桥接”！

这无疑比修复一个单纯的榫卯要困难千百倍，是对他“物性”、“结构法则”以及“能量测量引导”能力的综合考验。

但这也是通往“灵筑之术”殿堂，寻找失落“孕神”之法的必经之路。

匠心之道，于方寸之间，可见乾坤。而这定夺乾坤的钥匙，此刻，正握在他的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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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卷第4集）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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