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府衙书房的窗棂外,日影已西斜,鎏金般的光线透过雕花格子,落在案几上的两卷文书上。宋小七半跪在软垫上,鼻尖几乎贴着纸面,手中握着一枚特制的青铜放大镜,镜片后的眼睛瞪得溜圆,连呼吸都刻意放轻,生怕吹散了纸上的微尘。案几两侧,武少、柳清晏屏息而立,目光紧紧锁定在他手中的对比工作上——此刻,宋小七正在做一件关键之事:比对狄公手札与府衙旧档中狄公案宗的墨迹,确认二者是否为同一时期所写。
“小七,怎么样?有发现吗?”武少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案几上的狄公案宗,是宋小七从府衙旧档库深处翻出的——那是长安四年狄公赴洛阳调查宗室异动时,向长安呈递的阶段性奏报副本,上面不仅有狄公的亲笔签名,还有详细的调查日期与案情记录,是确认手札年代的最佳参照物。
宋小七没有立刻回应,他小心翼翼地将手札与奏报副本并排放齐,用银质镇纸压住边角,确保两者的字迹完全对齐。他从工具箱里取出一个小巧的铜制仪器,仪器顶端嵌着一块透明的水晶片,正是他根据墨家古籍改良的“墨痕分析仪”。“别急,墨痕断代得看三点:一是墨的成分,二是纸的纤维老化程度,三是墨迹的渗透轨迹,少一项都不算数。”
他先将分析仪对准奏报副本上的“玄”字,水晶片下,墨迹的纹理清晰可见——墨色浓淡不均,边缘带着细微的晕染,纸纤维间还残留着墨粒的微小颗粒。“狄公当年用的是松烟墨,而且是长安城西‘墨韵斋’的贡品墨,这种墨用黄山松烧制,里面掺了微量珍珠粉,所以墨迹会泛着淡淡的光泽,还能看到细小的珠光颗粒。”宋小七一边说,一边用细针轻轻挑起一点墨迹残渣,放在鼻尖轻嗅,“还有松烟墨特有的松脂香气,虽然过了五年,依旧能闻到一丝残留。”
接着,他将分析仪转向狄公手札上的同一个“玄”字。水晶片下的景象让他眼睛一亮:“你看!手札上的墨迹,墨粒大小、珠光分布与奏报副本完全一致,连晕染的弧度都分毫不差!”他用放大镜逐一比对笔画,“再看这笔锋的渗透深度——狄公写字力道沉稳,横笔入纸三分,竖笔渗透更甚,手札与奏报上的字迹,渗透轨迹完全吻合,说明是用同样的力道、同样的毛笔书写的。”
柳清晏俯身细看,指尖轻轻拂过纸面,感受着纸张的质地:“我来看看纸的材质。”她从奏报副本上撕下极小一角(早已征得使者同意),放在特制的透光板下,“这是宣州贡纸,纤维细密,韧性极强,而且造纸时加入了少量明矾,所以纸张泛着淡淡的米黄色,老化痕迹均匀。”她又从手札的残破边缘取下同样大小的纸角,放在透光板另一侧,“手札的纸张,纤维结构、米黄色泽、老化程度与奏报副本完全一致,甚至造纸时残留的微量草屑位置,都符合宣州贡纸长安四年的生产批次特征——当年宣州遭受轻微旱灾,稻草纤维中会带有这种独特的焦黄色杂质。”
宋小七像是得到了印证,立刻从工具箱里取出一个小瓷瓶,倒出一点淡绿色的试剂,用细毛笔蘸取少许,轻轻点在手札的墨迹边缘。试剂接触墨迹后,并未扩散,反而呈现出稳定的青蓝色。“这是‘墨龄试剂’,能根据墨中松烟的氧化程度判断年代。”他又用同样的方法点在奏报副本的墨迹上,同样出现了青蓝色,“氧化程度相同,说明两者的书写时间差不超过三个月!”
他兴奋地直起身,语速加快:“还有一个关键证据!你们看手札和奏报上的‘狄’字签名——狄公晚年因常年握笔,右手无名指关节略有变形,写字时会在‘狄’字的‘犬’部末端留下一个细微的顿点,这个特征是他独有的,而且在长安四年之后,这个顿点会因为关节磨损变得更明显。”他用放大镜指着两个签名,“手札和奏报上的顿点大小、深浅完全一致,说明都是长安四年狄公赴洛调查期间所写!”
武少的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他拿起手札与奏报副本,逐页比对上面的调查内容:“你看这里——奏报中提到‘长安四年八月廿二,暗访舒王府旧仆,证实李璥幼时夭折’,而手札中同样记录了这一事件,甚至细节更详尽,提到了‘旧仆口述李璥左手无名指无缺节’。这说明,手札是狄公在调查过程中同步记录的私人笔记,而奏报是经过整理后的官方文书,二者相互印证,时间线完全吻合!”
柳清晏补充道:“这就彻底排除了手札是后人伪造的可能。松烟墨的成分、宣州贡纸的批次、墨痕的氧化程度、狄公独有的书写特征,再加上内容上的相互呼应,四重证据都证明,这叠手札是狄公长安四年赴洛调查宗室异动时,亲手书写的同期记录!”
“也就是说,狄公当年一边向长安呈递奏报,一边私下记录手札,将更核心、更敏感的线索(比如玄甲组织的存在、‘暗主’的蛛丝马迹)藏在手札中,以防奏报被拦截或篡改。”苏凝霜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她刚从宁王府监视点返回,脸上还带着一丝风尘,“这也解释了为何手札中会有如此多的隐秘细节,而奏报中却只字未提玄甲组织——狄公早已察觉到危险,为真相留下了后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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