芒种的热风裹着麦香漫过晒谷场时,苏瑶正蹲在试验田边数稻穗。
指尖拂过饱满的稻粒,颗颗都沉得坠手,按这密度算,亩产少说能多达百斤。
陆逸尘扛着新编的竹篮从东河回来,篮里装着刚捞的河虾,青莹莹的蹦跳着,虾须蹭着篮沿沙沙响。
“公社农科站的人来了,”他把竹篮往田埂边一放,裤脚沾着的泥水顺着草秆往下滴,“说想让你去给周边公社的农技员讲课,讲稻种改良的法子。”
苏瑶捏着稻穗的手顿了顿,稻粒从指缝滚落在泥里,发出细碎的响:“讲课?就我?”
“咋不能是你?”陆逸尘蹲下来帮她捡稻粒,指尖蹭过她沾着泥的手背,“你记的农技笔记比农科站的手册还全,上次教李嫂防治稻瘟病的法子,他们都抄去当范本了。”
他往农科站方向瞟了眼,白墙红瓦在绿树里藏着,“他们说给记工分,还管饭。”
苏瑶没接话,心里却像揣了把刚炒的芝麻,粒粒都蹦着。
她不是怕讲不好,是怕走了这几日,试验田的稻子正灌浆,陆逸尘一个人忙不过来;夜校的孩子们刚摸到算术题的门道,换了代课的赵老师,准保又要把“乘”算成“加”。
农科站的王技术员傍晚又来催,蹲在稻埂边扒开穗子看:“苏老师你瞧这灌浆度,比咱推广的品种强多了!你去讲讲选种、育秧的关键处,周边公社都能多打粮呢!”
他往陆逸尘手里塞了张讲课安排表,“就三天,每天讲俩时辰,不耽误你回来管田。”
夜里坐在灯下,苏瑶翻着自己的农技笔记,纸页边缘都磨出了毛边。
陆逸尘蹲在旁边编装河虾的竹篓,青黄的竹篾在他手里绕出细密的网眼:“想去就去。我给你记着稻子的灌浆进度,每天早晚各看一遍,保准不差。”
“可夜校的课……”苏瑶捏着笔杆发怔,笔记上“水稻灌浆期需水量”那行字被描得发黑。
“我替你教,”陆逸尘把编好的竹篓往墙上挂,竹影在墙上晃出好看的弧,“狗剩他们的算术题我还会做,大不了让他们先背农谚,你回来再补算术。”
苏瑶还是犯愁:“你白天要管试验田,夜里还得教孩子,忙得过来?”
他突然往她手里塞了只竹编的小蚂蚱,触须翘着活灵活现:“忙得过来。上次你去公社领化肥,我不也一个人插了半亩秧?”
他指尖蹭过她的鬓角,“你总说这稻种能帮队里多打粮,讲给更多人听,不就能帮更多人?”
这话像阵清风,吹散了苏瑶心里的雾。
她想起张婶捧着新收的谷种抹眼泪的模样,说“有了这稻种,娃冬天能多喝顿糊糊了”;想起李嫂说邻村的稻子总减产,托她给留点改良种。
原来这早不只是她和试验田的事,是能让更多人暖起来的事。
第二天一早,陆逸尘帮苏瑶收拾讲课的东西,把农技笔记按育秧、施肥、防治病虫害分好类,又往布包里塞了袋刚炒的芝麻:“农科站的水不好喝,泡芝麻水甜。”
苏瑶往他兜里塞了包防虫的烟草末:“稻叶若生了蚜虫,就用这个泡水喷,别省着。”
送苏瑶到村口时,狗剩领着孩子们堵在老槐树下,每人手里都举着朵野菊。
丫蛋把花往苏瑶手里塞:“苏老师戴花好看!早点回来教俺算‘二加三’!”陆逸尘揉了揉狗剩的头:“苏老师回来带糖,你们乖乖听我讲课。”
苏瑶在农科站讲了三天课。
第一天讲选种,她把自己挑的谷种和普通谷种摆在一起比,指着饱满的籽粒说“选种要挑沉手的,胚乳足才长得壮”。
第二天讲育秧,她蹲在农科站的育秧棚里示范铺松针,说“松针透气,秧根不烂”;第三天讲防治病虫害,她把李嫂用烟草水治蚜虫的事当例子,听得周边公社的农技员直点头。
陆逸尘每天傍晚都往农科站跑,有时拎着刚摘的菜,有时揣着夜校孩子的作业。
第三天来时,他手里攥着张纸条,上面歪歪扭扭写着“苏老师我们想你”,是狗剩领着孩子们凑的字。
苏瑶捏着纸条笑,眼角却有点湿,纸条边角沾着点稻壳,准是他从试验田直接跑过来的。
“稻子灌浆好得很,”陆逸尘帮她收拾笔记,声音里带着笑的颤,“我按你说的,早晚各浇一次水,叶尖都是挺的。夜校的孩子也乖,我教他们背‘芒种忙,麦上场’,丫蛋背得最溜。”
他往她手里塞了个热窝窝,“张婶给的,说你讲课费嗓子。”
回村时正赶上队里割麦子。
金灿灿的麦浪在风里晃,社员们挥着镰刀割得欢,赵建军他娘蹲在麦堆边捡麦穗,见了苏瑶就喊:“苏老师可算回来了!你教的选种法子真管用,俺家的麦穗比去年长半寸!”
苏瑶跟着蹲下来捡麦穗,陆逸尘帮她把散落的麦秆捆起来。
张婶举着镰刀跑过来:“农科站的王技术员说你讲得好,让你秋收后再去讲次课呢!”苏瑶捏着麦穗笑:“等秋收了再说,先把咱队的稻子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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