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时辰后,鹰嘴岩堡。
残存的痕迹被尽可能掩盖,篝火的余烬被仔细埋入土中,连人类活动留下的细微垃圾也被收集带走。九名尚能战斗的边军(包括钟六),两人一组,用临时改造的担架抬着依旧昏迷的玄玑子和伤势沉重的王把总。冯绩被“客气”地安置在队伍中段,前后都有军士“保护”。蒋瓛走在队伍最前,左手按刀,血契的感知如同无形的蛛网,以他为中心向四周辐射开去。
一支沉默而疲惫的队伍,离开了这座短暂栖身的悬崖孤堡,沿着刘三儿和赵驴儿探出的、相对隐蔽的东南向路径,一头扎进了更加荒芜、充满不祥气息的山野。
天空是永恒不变的铅灰色,太阳如同隔着一层污浊的毛玻璃,散发着缺乏热度的惨白光芒。风更冷了,带着深入骨髓的湿寒和那股无处不在的淡淡腥甜。沿途的植被呈现出一种病态的繁荣——树木扭曲虬结,叶片呈现出暗绿、紫黑甚至不祥的暗红色;荒草疯长,却大多干枯脆硬,踩上去发出窸窣的碎裂声,仿佛无数细小的骨骼。
行军异常艰难。道路早已不存在,他们只能在乱石、荆棘和齐腰深的怪异草丛中跋涉。担架上的伤员需要格外小心,每一次颠簸都可能加重他们的痛苦。王把总在昏迷中发出压抑的呻吟,玄玑子则依旧静默,只有手中玉牌那急促闪烁的淡金微光,提醒着众人北疆那迫在眉睫的危机。
冯绩表现得相当“识趣”。他紧紧跟着队伍,尽量不拖后腿,尽管脸色苍白,气喘吁吁,显然并不习惯这种强度的野外行军。他不时用一块还算干净的帕子擦拭额头的虚汗,目光却总是不自觉地掠过前方蒋瓛挺拔而沉默的背影,以及偶尔扫过周围环境时,眼中闪过的、与其文官身份不符的锐利审视。
蒋瓛将这一切尽收眼底,不动声色。他大部分心神都用于探查前路和警戒四周。血契的感知中,这片大地仿佛在“呼吸”,但那“呼吸”是紊乱的、带着病态的悸动。地脉灵气的流动变得滞涩而污浊,某些节点甚至散发出与归墟同源的、令人作呕的“空洞”感。小型邪物如同阴影中的蛆虫,在感知的边缘蠕动,但大多灵智低下,本能地畏惧蒋瓛身上血契散发出的、混合了冰冷与吞噬气息的威压,不敢靠近。
“停。” 蒋瓛忽然抬起左手,握拳。队伍立刻静止,如同惊弓之鸟,迅速依托地形隐蔽。
前方是一片开阔的谷地,原本应该是一条溪流的河道,如今却只剩下龟裂的河床和零星几洼散发着恶臭的黑色积水。引起蒋瓛警惕的,是河道对岸,几具倒毙的骸骨。不,不仅仅是骸骨。
那是几具穿着破烂皮甲、依稀能看出边军制式的尸体,但他们的死状极其诡异——肢体扭曲成不可能的角度,骨骼呈现出被某种巨力拧断又拼接的怪诞模样,伤口处没有通常**的迹象,反而覆盖着一层灰白色的、如同石膏般的硬壳。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他们的头颅都朝着同一个方向——东南方,空洞的眼窝仿佛还在凝视着什么。
“是‘石瘟’……” 队伍中一个年纪较大的老兵倒吸一口凉气,声音发颤,“北疆……北疆后期出现过……被那种特别的黑气喷中的活物,会慢慢变得僵硬,最后……最后就像风化的石头一样碎掉……可这里怎么也有?”
石瘟?新的邪祟侵蚀表现?蒋瓛眉头紧锁。这进一步证实了归墟污染的扩散与变异。他示意众人保持隐蔽,自己则小心翼翼地靠近观察。
血契的感知聚焦于那些尸体。果然,尸体内部早已没有生命或邪气活动的迹象,但那层灰白硬壳和扭曲的骨骼中,残留着一种极其精纯、极其霸道的“死寂”能量,与寻常邪气的阴寒污秽不同,更像是一种绝对的“终结”之力。
他忽然想起玄玑子玉牌警示中的“外力牵引”和“反噬提前”。难道北疆封印的异常,与这种更高级、更具破坏性的侵蚀形式有关?
“绕过去,保持距离。” 蒋瓛退回,果断下令。这种诡异的尸体,触碰的风险未知。
队伍小心翼翼地绕过谷地,每个人都屏住呼吸,仿佛那些石化的尸体随时会睁开空洞的眼窝,扑将过来。气氛愈发压抑。
傍晚时分,他们找到一处背风的山坳,决定在此过夜。不敢生火,只能就着冰冷的净水,啃食硬邦邦的、混合了草籽和最后一点杂粮的粗粝干粮。疲惫如同潮水般席卷了每个人,即使是那些还能站岗的军士,眼皮也在不停打架。
蒋瓛安排了明暗双哨,自己则坐在一块岩石上,看似闭目养神,实则心神与血契相连,感知范围扩大到极限,监控着山坳周围的任何风吹草动。
夜深了。风在山石间呜咽,如同鬼哭。远处偶尔传来一两声非狼非狐、充满狂躁意味的嚎叫,旋即又消失在死寂中。
冯绩靠在一块石头边,裹着那件破烂的裘皮大氅,似乎睡着了。但他蜷缩的身体微微绷紧,呼吸轻缓得近乎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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