诏狱最深处,潮湿阴冷,空气中弥漫着霉烂与血腥混合的腐朽气息。这里是阳光永远照不进的地方,只有墙壁上摇曳的油灯,投下昏黄不定、如同鬼魅般的光影。
沉重的铁链摩擦着石地,发出刺耳的声响。刘伯温被两名面无表情的狱卒粗暴地推入一间狭小的牢房。铁枷被取下,换上了更为沉重的脚镣和手铐,冰冷的铁环深深嵌入皮肉,限制着他每一分可能的动作。
“哐当!”
牢门被重重关上,落锁的声音在幽闭的空间里回荡,宣告着与外界彻底的隔绝。
狱卒的脚步远去,四周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只有偶尔从远处传来的、不知是何人发出的痛苦呻吟,证明着此地并非只有他一个活物。
刘伯温靠着冰冷的石壁缓缓坐下,牵动了肩头被朱元璋踹伤的部位,传来一阵闷痛。他微微皱眉,却并未出声。这点皮肉之苦,与他此刻心中的重压相比,微不足道。
他环顾四周。牢房四壁皆是坚硬的花岗岩,角落里铺着一层发霉的稻草,除此之外,空无一物。头顶有一处小小的、装着铁栅栏的气窗,隐约能透进一丝微光,却更添此地的压抑。
“咳咳……”他忍不住咳嗽了几声,冰冷的空气刺得他肺腑生疼。
完了吗?
似乎是的。
帝王雷霆之怒,储君虽暂保其命,却也只为那一线虚无缥缈的希望。一旦允炆……不,甚至不需要等到那一刻,只要朱元璋的耐心耗尽,或者朝中再有人落井下石,等待他的,便是最残酷的极刑,以及株连三族的浩劫。
他刘伯温一生纵横,辅佐明主,定鼎江山,自问算尽天机,无愧于心,最终却落得如此下场。讽刺吗?或许。但他心中并无太多悔恨,只有一种深沉的无力感。
归墟之秘,墨羿之踪,那吞噬一切的黑暗裂隙……这些,远比个人的生死,乃至王朝的更迭更为重要。他曾试图以一己之力斡旋,在皇权、天道与那不可名状的威胁之间寻找平衡,如今看来,却是图穷匕见,引火烧身。
他缓缓闭上眼睛,试图驱散脑中的纷乱思绪,但朱允炆苍白的小脸,朱元璋那双混杂着震怒与痛楚的赤红眼眸,以及太子朱标跪地哀求时那绝望而隐忍的神情,交替在他脑海中浮现。
允炆眉心的血痕……那绝非普通病症或魇症所致。那气息,他隐约感到一丝熟悉,与当年在青田古籍中窥见的、关于归墟侵蚀的记载隐隐吻合。是了,那日宫中异动,墨羿破空而去,或许……允炆是在那时被一丝逸散的归墟气息所侵?
若真如此,太医署束手无策便在情理之中。这并非凡间药石能医。
可他如今身陷囹圄,自身难保,又如何去验证?如何去设法解救?
一种比死亡更令人窒息的绝望,悄然攫住了他的心。空有救世之念,却无回天之力,这便是他刘伯温的终局吗?
就在他心绪沉沦至谷底之时,一阵极轻微、几乎与风声融为一体的脚步声,自牢房外的甬道尽头传来。
刘伯温倏然睁眼。
这脚步声……绝非狱卒!狱卒的步伐沉重而规律,带着官家的傲慢与麻木。而这脚步声,轻盈、飘忽,带着一种刻意收敛的谨慎,若非他灵觉未失,几乎难以察觉。
是谁?
锦衣卫的暗探?来确认他是否安分?
或是……宫里某位贵人派来的灭口之人?
刘伯温屏住呼吸,全身肌肉微微绷紧,虽知反抗无用,但求生的本能依旧让他警惕起来。
脚步声在他的牢门前停下。
昏黄的灯光下,一个披着黑色斗篷、身形完全被笼罩的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铁栏之外。斗篷的兜帽压得很低,看不清面容,只能感觉到一道清冷的目光,穿透阴影,落在他的身上。
那人没有立即说话,只是静静地站着,仿佛在观察,在确认。
刘伯温亦沉默以对,心中念头飞转。他能感觉到,此人身上并无杀气,反而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与他此刻处境格格不入的沉静气息。
良久,那黑衣人缓缓抬起手,手中提着一个普通的食盒。他将食盒从铁栏的缝隙中轻轻推了进来,动作流畅,没有发出丝毫碰撞之声。
“先生受苦了。”一个低沉而略显沙哑的声音响起,分辨不出年龄,也听不出太多情绪,“些许饭食,聊以果腹。”
刘伯温目光落在那个粗糙的木制食盒上,没有动,只是淡淡道:“阁下何人?刘某将死之囚,不敢受无名之惠。”
黑衣人并未回答他的问题,只是隔着铁栏,继续用那低沉的声音说道:“皇长孙殿下气息犹存,然魂火飘摇,如风中残烛。”
刘伯温瞳孔微缩。此人竟能知道允炆的现状?而且用的是“魂火”这等词语,绝非寻常宫人或朝臣!
“太医署已束手,”黑衣人继续道,“陛下震怒,太子忧惧,满朝文武,或欲除先生而后快,或明哲保身,噤若寒蝉。”
每一句话,都像针一样扎在刘伯温心上,勾勒出他此刻面临的绝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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