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老三、兴旺石料厂老板、周医生等主要犯罪嫌疑人被押解离开青石镇,送往市局看守所。那刺耳的警笛声,如同一声冗长而沉重的叹息,渐渐消散在小镇通往外界唯一的那条公路上,也带走了笼罩在这里三年之久的暴力和恐惧的阴云。
青石镇,仿佛一个刚刚从漫长噩梦中惊醒的人,茫然地面对着骤然降临的、却又无比真实的寂静与光亮。街道上开始重新有了人声,但不再是往日那种带着压抑的窃窃私语,而是一种小心翼翼的、试探性的交谈。人们推开紧闭已久的窗户,让阳光和不再那么呛人的空气涌进来,脸上的表情复杂难言,有解脱,有后怕,有愧疚,也有对未来的茫然。
案件的侦破工作进入了最后的收尾和梳理阶段。林宸、张猛和苏晓雯并没有立刻离开,他们需要将所有的证据链完善,理清每一个涉案人员的具体罪责,并最终解答那个贯穿调查始终的谜团——那个多次在深夜打来匿名电话,提供了关键线索和物证的人,究竟是谁?
派出所的会议室,暂时成了专案组的临时指挥部。卷宗和证据材料堆满了长桌。在对所有可能接触核心信息的人员进行反复排查和背景分析后,结合匿名电话中透露出的细节,以及赵思妍提供的通讯和行动轨迹分析,一个人的嫌疑越来越大。
“是周医生的徒弟,卫生所的那个年轻护士,李晓芸。”林宸指着白板上一个之前并未重点标注的名字。李晓芸,二十四岁,卫校毕业后分配到青石镇卫生所工作刚满三年,平时沉默寡言,主要负责配药和协助周医生。
这个判断让张猛和苏晓雯都有些意外。
“怎么会是她?那么年轻的一个姑娘……”苏晓雯回想起在卫生所见过的那个总是低着头的腼腆护士。
“正因为年轻,尚未被小镇的关系网完全同化,良知未泯,也更容易感到恐惧和不安。”林宸分析道,“她作为周医生的助手,三年前王福贵的尸体送到卫生所时,她极有可能在场,甚至协助周医生进行过初步处理。她很可能亲眼看到了与‘意外跌倒’不符的伤痕,听到了周医生与马老三之间不正常的交流,或者察觉到了周医生在记录上动手脚的异常。”
“动机呢?她为什么敢冒险?”张猛问道。
“多重压力下的崩溃。”林宸解释道,“第一,职业良知的拷问,她学医是为了救死扶伤,却亲眼目睹了真相被掩盖。第二,对马老三的恐惧,她知道马老三的凶残,害怕自己也会因为知情而遭殃。第三,可能还有对环境污染影响自身健康的担忧,她毕竟也生活在镇上。我们的调查,尤其是张哥的高压策略,让她看到了打破僵局的希望,但也加剧了她的恐惧——她怕马老三在狗急跳墙下会清理所有知情人。所以,她才用那种极端恐惧、带着哭腔的年轻声音,匿名联系我们,送出关键物证。她知道纽扣和笔记本的存在,可能是她在卫生所工作时偷偷藏下的,或者是偶然发现周医生想要销毁而偷偷留下的。”
这个推断解释了为什么举报人的声音听起来年轻,以及她为何能如此了解核心细节并拿到关键物证——她就在漩涡的中心,却又处于一个相对不被重视的位置。
林宸安排苏晓雯以了解卫生所日常工作为由,与李晓芸进行了一次温和的谈话。没有直接点破,但苏晓雯能感受到这个年轻护士在提及三年前、提及周医生时的紧张和闪烁其词。当苏晓雯委婉地表示理解她的处境,并感谢有人提供了重要帮助时,李晓芸虽然没有承认,但瞬间泛红的眼圈和微微颤抖的双手,已经说明了一切。有些真相,无需言明。对于这个在恐惧与良知间挣扎的年轻女孩而言,噩梦已经结束,沉默的枷锁已被打破,这或许就是最好的结局。
最大的悬念解开,案件的轮廓已经完全清晰。然而,结案报告的撰写,却让林宸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沉重。
马老三等人故意杀人、寻衅滋事、威胁恐吓,必将受到法律的严惩。石料厂老板重大责任事故、污染环境、行贿,也难逃罪责。周医生涉嫌伪证、包庇,刘老汉、王友顺等人知情不报甚至作伪证,也触犯了法律。
但是,对于那些在恐惧和生存压力下,选择了沉默的绝大多数普通居民呢?
他们或许没有主动作伪证,但在马老三的高压和石料厂的经济捆绑下,他们集体选择了噤声,无形中成为了罪恶的帮凶,共同构筑了那堵让真相窒息了三年的沉默之墙。从法律层面,很难追究他们每个人的具体刑事责任。包庇罪需要明知是犯罪的人而为其提供隐藏处所、财物,帮助其逃匿或者作假证明包庇的行为,大部分镇民的行为,还够不上这个标准。
可他们的沉默,难道不是一种纵容吗?难道没有道德上的罪责吗?
“他妈的,想想就憋气!”张猛看着初步拟定的涉案人员名单,有些烦躁,“难道就这么算了?全镇人合伙瞒了三年,王福贵就白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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