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域图鉴 第12章 时间的锚点

审讯室里的空气仿佛停止了流动，粘稠而沉重。徐文彬盯着那三起悬案的文件夹，之前的狂热和炫耀如同潮水般退去，留下冰冷而坚硬的礁石——一种戒备的、评估的沉默。他像一头被逼到角落的野兽，在权衡着是拼死一搏，还是继续周旋。

林宸没有催促。他知道，对于徐文彬这种人，最后的防线往往关联着他最核心的自我认同和那点可怜的自尊。强攻只会让他彻底封闭。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记录员甚至能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

终于，徐文彬缓缓抬起头，目光重新聚焦在林宸脸上，那里面不再有技术宅的较真，也没有了艺术家的癫狂，只剩下一种近乎虚无的冰冷。

“你们找到了这些……”他的声音平铺直叙，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那又怎么样？证据呢？除了我电脑里那些……你们称之为‘幻想’的笔记和推演，还有什么？那些案子，当地警方都已经结案了。意外，自杀……多么完美的句号。”

他在试探，也在防守。他坚信自己之前的操作天衣无缝，不可能留下直接的物理证据。

林宸迎着他的目光，眼神平静无波，仿佛早已预料到他的反应。“徐文彬，你犯了一个最根本的错误。你太执着于在‘时间’和‘技术’层面构建你的完美犯罪，却忽略了犯罪中最基础，也最无法彻底抹除的一环——人的关联性。”

他拿起其中一份关于那名“意外”坠楼程序员的资料。

“张伟，三十二岁，陨石科技高级工程师。死于去年十一月三日晚，从公司所在写字楼天台‘意外’坠亡。现场无打斗痕迹，监控显示其独自上楼，情绪低落，符合自杀或意外特征。”林宸念着基本信息，然后话锋一转，“但是，我们重新梳理了他的社会关系和网络足迹。发现他在死亡前三个月，在一个专业的代码分享平台上，与一个匿名账号发生过激烈争论，争论的焦点是一种数据压缩算法的专利权归属。那个匿名账号，虽然经过了多层跳板伪装，但其核心的加密签名习惯和语法特征……”

林宸顿了顿，目光如炬地看向徐文彬：“与你在暗网论坛‘Chronos’账号下，发布某些技术帖子时使用的隐藏签名，完全一致。”

徐文彬的眼角微微抽搐了一下。

“这只是巧合吗？”林宸放下张伟的资料，又拿起那名“突发心脏病”死亡的记者的文件夹，“孙记者，在揭露一家食品企业安全问题期间‘猝死’。我们重新查阅了她生前最后一段时间调查的线索记录，发现她曾怀疑该企业使用了某种未公开的食品添加剂，并通过非正常渠道获取了部分样本送往第三方检测。而接收并负责检测那个样本的、一家注册在海外的空壳实验室，其资金流向的最终端，与你在案发前六个月，通过比特币进行的一笔不明支出，在时间和金额上高度吻合。”

徐文彬的呼吸声变得粗重起来。

“还有这位因‘投资失败’出车祸的金融分析师，王磊。”林宸拿起最后一份文件夹，“他‘失败’的那笔关键投资，所涉项目的核心评估数据，在决策前夜曾遭到极其隐秘的篡改，导致其误判了风险。追踪那次数据篡改的路径，虽然被清理得很干净，但其利用的底层协议漏洞，和你悬赏并用于篡改刘景元家智能音箱时间的漏洞，属于同一技术谱系，只是应用场景不同。”

林宸将三份文件夹并排放在徐文彬面前，声音不高，却带着千钧之力：“三个不同城市，三起看似毫不相干的‘意外’。三个受害者，都在死亡前，以不同的方式，与你，徐文彬，或者说，与你的网络身份‘Chronos’，产生了直接或间接的、带有冲突性质的关联！这难道是巧合吗？”

徐文彬的脸色变得惨白，他放在桌下的手无法控制地微微颤抖。他赖以自豪的技术屏障，在警方锲而不舍的、回归基础的人际和资金关联调查面前，出现了无法弥补的裂缝。他可以篡改时间，可以清除日志，但他无法彻底抹去自己在数字世界里留下的所有行为习惯和关联网络。

“你没有留下直接杀人的证据，是的。”林宸的声音冷峻如冰，“但你留下了比直接证据更致命的——动机链条和行为模式！你将杀人视为一种技术实践，一种智力游戏，你享受的是操纵他人命运、制造‘完美意外’的过程。张伟、孙记者、王磊，还有刘景元，他们都是你为了验证你那套危险理论而选中的‘实验品’！你或许没有亲手推他们下楼，没有直接给他们下毒，但你利用你的技术，精准地制造了导致他们死亡的条件和环境！在法律上，这同样构成故意杀人！”

林宸的话，如同最终宣判，击碎了徐文彬所有的侥幸和心理防线。他构筑的“时空艺术家”的自我形象，在铁一般的关联证据和冷酷的法律定义面前，轰然倒塌。

他瘫在椅子上，双眼失神地望着天花板，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精气神。长时间的沉默后，他发出了一声如同破旧风箱般的、嘶哑的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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