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羽在典籍署翻到那册《江域图志》时,景都的桂花开得正盛。细碎的金桂落在窗台上,混着卷宗的旧纸味,竟有种奇异的沉静。他指尖在图上的“天剑江”处划了道线——这江是从天剑山雪水融来的,江面宽足有三里,水流急得能卷走行船,自古便是大景与大晋的天然分界。江左是大晋的“云州”,江右是大景的“淮川郡”,前者是大晋囤积粮草的腹地,后者是大景供给都城的粮仓,若真要“划江而治”,天剑江便是最稳妥的界碑。
“先生又在看地图?”林晚晴抱着摞农桑册进来时,见他对着地图出神,忍不住打趣,“前几日刚改了北境的布防,这又琢磨着哪块地该种稻子了?”
楚羽抬头笑了笑,将图志合上:“林尚书来得正好,臣正想找你说新税制的事。淮川郡今年推广了新稻种,亩产比去年高了三成,税目是不是该微调些?”
林晚晴挨着他坐下,翻开农桑册:“你上次说的‘按产定税’我试了试,江南那边反响不错——亩产高的多缴点,亩产低的少缴点,百姓没怨言。淮川郡要是真增产了,倒能按这个法子来。”她顿了顿,忽然压低声音,“不过你可得想好了,这法子虽好,却动了不少地方官的‘常例’——苏城那案子刚结,别又闹出乱子。”
楚羽指尖敲了敲桌沿:“乱不了。臣让阿青去淮川郡查了,那边的官大多是寒门出身,没苏城知府那心思。再说……”他抬眼看向北方,“北境的张曦刚晋了天人境,咱们要是不把家底攒厚点,明年开春她的骑兵过了天剑江,咱们拿什么挡?”
林晚晴的脸色沉了沉。武安君张曦突破天人境的事,大景朝堂早传遍了。那可是能凭一己之力冲垮玄甲军阵的人物,想到她手里那杆两丈七的玄铁枪,连最悍勇的边将都发怵。
“你真觉得她会南侵?”林晚晴问。
“不一定。”楚羽摇头,“张曦是个纯粹的军人,守北境比抢地盘更上心。但她手下那群将领不一样——李蓉那批人跟着她打了十年,早盼着立功封侯了。只要有机会,他们定会撺掇着过天剑江。”
他拿起笔,在《江域图志》的空白处画了个简易的阵图:“臣想在天剑江沿岸修十二座水寨,每座水寨驻五百玄甲军,再配二十艘快船。水寨里不囤粮,只囤箭和火油——张曦的骑兵再厉害,到了水边也得下马。”
林晚晴看着阵图皱紧眉:“修水寨要银子。国库刚补了北境的军备,怕是……”
“臣算过了。”楚羽递过本账册,“苏城贪腐案追回来的赃银,加上今年江南的商税,够修八座。剩下四座,臣想让淮川郡的盐商捐些——他们靠着天剑江运盐,水寨修起来,也能护他们的商队。”
林晚晴翻着账册,越看越惊讶:“你连盐商的家底都摸清楚了?”
“典籍署里有前朝的盐引册。”楚羽笑得坦然,“哪户盐商有多少船、走哪条水路,都记着呢。”
林晚晴合上账册,站起身:“我这就去跟陛下说。你这脑子……不去户部当尚书真是屈才了。”
楚羽没接话,只重新摊开《江域图志》。林晚晴不知道,他盯着天剑江看,不止是为了布防...
三日后,安诗妤在朝会上准了修水寨的奏请。楚羽没领督办的差事,只把阵图和账册交给了工部,自己则带着阿青去了淮川郡。他要亲自去看看新稻种的长势,顺便勘察水寨的选址——纸上谈兵终是虚的,得踩在江边上看才真切。
淮川郡的秋意比景都浓。天剑江的水卷着枯叶往下游冲,岸边的芦苇长到半人高,风一吹就像片金色的浪。楚羽站在江滩上,看着远处的渡口——几个盐商正指挥着船工装盐,船舷压得很低,几乎要贴到水面。
“先生,那是淮川郡最大的盐商周寡妇的船。”阿青指着其中一艘最大的船道,“她家有二十艘货船,占了淮川郡一半的盐运。”
楚羽点点头,往渡口走。周寡妇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妇,穿件深蓝色布袍,正蹲在船头数盐袋,手指粗糙得像老树皮。见楚羽过来,她愣了愣,连忙站起身:“您是……景都来的楚先生?”
“周掌柜认得我?”楚羽有些惊讶。
“赵兰将军跟我提过您。”周寡妇笑了笑,露出颗缺了的门牙,“说您在雁门关退了武安君,是大景的能人。”
楚羽摆摆手:“不过是侥幸。”他指了指江对岸,“周掌柜常走天剑江,觉得哪处修水寨最合适?”
周寡妇往江对岸望了望——燕云州的岸边光秃秃的,只有几棵歪脖子树,据说张曦的骑兵常在那边巡逻。她沉吟片刻:“下游的‘乱石滩’最合适。那边江水流得缓,船容易靠岸,而且滩上有不少大石块,能藏人。”
楚羽眼睛亮了亮——他在图上看过乱石滩,却没料到水流比别处缓。他点头道:“多谢周掌柜指点。这次修水寨,还想请您和其他盐商帮衬些。”
周寡妇没犹豫:“该的!武安君的骑兵在燕云州晃悠,我们的船走江里总提心吊胆。修了水寨,我们也能睡个安稳觉。您说要多少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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