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慕容婉,油城的夏天便彻底铺开了。黏稠的热浪裹挟着白杨树的浓绿,蝉鸣一声高过一声,日子仿佛被拉长了,浸在一种慢悠悠的、带着甜腻果香的氛围里。
佳佳回来后,我的生活重心自然而然地倾斜了。下班后不再和Hello、猴子他们泡在烧烤摊,而是直奔佳佳家。那栋熟悉的家属楼,再次成了我最频繁的落脚点。
每天推开门,扑面而来的首先是饭菜的香气。我那未来的丈母娘,系着碎花围裙,总是在厨房里忙活,听见门响,探出头来,脸上堆满慈祥的笑:“小宇来啦?快洗手,今天炖了排骨豆角,马上就好!”老丈人则通常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报纸,或者给花浇水,看见我,点点头,语气带着长辈特有的、不太外露的亲切:“来了?坐。佳佳在她屋里呢。”
这种充满烟火气的、被理所当然地接纳的感觉,像一件柔软贴身的旧衣服,让人从里到外都感到妥帖和安心。我换了拖鞋,轻车熟路地走进佳佳的房间。她多半是趴在书桌前看书,或者对着电脑处理数据,听见我进来,回头一笑,眼睛亮亮的:“下班啦?”
吃饭时,围坐在圆桌旁,碗筷碰撞,话语家常。丈母娘不停地给我夹菜,念叨着“上班辛苦,多吃点”;老丈人会问几句工作上的事,偶尔也聊聊新闻。佳佳在一旁笑着,偶尔插科打诨。这种平淡琐碎的日常,却有着一种沉甸甸的、让人心安的幸福感。
家里还有一位特殊的成员——毛毛,佳佳初中时养的那只京巴狗。如今它真的老了,毛色灰白,走路慢吞吞的,后腿没什么力气,经常趴在自己的小垫子上,眯着眼打盹。但每次我去,它还是会努力抬起头,用浑浊的眼睛看看我,尾巴微弱地摇几下。
看着毛毛,我总会不由自主地想起许多年前。那时我们还是懵懂的少年少女,佳佳初中毕业那天,穿着一条粉色的连衣裙,脖子上戴着一串莹白的珍珠项链,牵着活蹦乱跳、毛茸茸像个小球似的毛毛,在学校里拍照。阳光洒在她青春洋溢的脸上,也洒在毛毛欢快摇动的尾巴上。那一幕,像一张褪了色的老照片,却清晰地烙印在记忆深处。
谁能想到,命运竟是如此奇妙地兜兜转转。当年那个牵着活泼小狗、笑容灿烂的少女,出落成一位沉静而知性的女博士,坐在我身边,成为我生命中最重要、最想守护的人。而当年那个精力旺盛、欢快的小狗,已垂垂老矣,连自由上下楼都成了奢望,只能安静地在这六楼的空间里,伴随着窗外的日升月落,无声地见证着时光的流逝、我们的成长,以及这个家庭空间的变迁。这种空间的升迁、生命的轮回与情感的绵延交织在一起,常常让我在某个瞬间心生恍惚,涌起一种难以言喻的感慨,对命运那只看不见的手,充满了某种敬畏和深深的感激。
周末,我们不再满足于窝在油城的方寸天地。开始策划一些短途的旅行,渴望暂时逃离日常的生活,去呼吸不一样的空气。目的地通常不远,可能是邻市一个有着青石板路和古老建筑的小古镇,或者是附近一个以森林和溪流闻名的森林公园,有时干脆就是某个以小吃街闻名的城市,只为满足口腹之欲。
我们通常会选择周六的早晨,背上简单的行囊,去长途汽车站搭乘客车,或者去火车站搭乘那种慢悠悠的、逢站必停的绿皮火车。客车在国道上奔驰,窗外是不断后退的田野、村庄和远山;火车则更有韵味,“哐当哐当”的声音富有节奏,可以看着窗外更广阔的风景缓缓流转。这种在路上的感觉,本身就是一种放松和抽离。
在陌生的城镇里,我们手牵着手,漫无目的地走在古老的街巷,看斑驳的墙壁和屋檐下挂着的红灯笼;在风景如画的山水间,我们沿着步道攀登,在清澈的溪水边休息,用相机记录下彼此的笑脸;在熙熙攘攘的小吃街上,我们从一个摊位挤到另一个摊位,品尝着各种地方特色小吃,辣得满头大汗,或者甜得眯起眼睛。这些短暂的逃离,像是为我们按部就班的感情生活注入了新的活力和鲜活的共同记忆。旅途中的互相照顾(比如我帮她背重重的包,她帮我擦汗)、偶尔遇到的小意外(比如突如其来的阵雨,或者找不到预定的旅馆)、共同发现美景美食时的惊喜和分享,都像一条条柔软的丝线,将我们的心更加紧密地、牢固地编织在一起。
在我们这些短途旅行的间隙,慕容婉在油城呆了二十多天,终于处理好了老房子出售、母亲南迁的一切繁杂事宜。临走前,我和佳佳一起去火车站送她。
那是一个午后,阳光炽烈,火车站广场上人流如织,弥漫着一种混合着汗水、快餐和远方气息的躁动。慕容婉穿着一身素雅的浅灰色亚麻连衣裙,拖着一个不大的行李箱,打扮得简约而利落,气质依旧是从容温婉的。她先跟我简单道别,语气平和得像老朋友,带着真诚的祝福:“小宇,就送到这儿吧。谢谢你这段时间的帮忙。以后和佳佳好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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