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如血,将江都城外三十里的断魂坡浸染得一片猩红。这座原本林木葱郁的险峻山隘,此刻已沦为血肉磨坊。空气中弥漫着浓重得化不开的血腥味、硝烟味和尸体烧焦的恶臭,令人作呕。坡地上,层层叠叠堆满了双方士卒的尸体,残破的旗帜、折断的兵刃、散落的箭矢随处可见,无声地诉说着这场战役的惨烈。
这里,是江都王萧景琰最后的防线,也是他为自己和这个摇摇欲坠的王国选择的最终埋骨之地。坡势陡峭,易守难攻,本是拱卫王城的天然屏障,但此刻,这道屏障在安阳军不惜代价的猛攻下,已是岌岌可危,如同狂风暴雨中即将倾覆的孤舟。
萧景琰屹立在坡顶一块突兀的巨岩之上,身形依旧挺拔,仿佛一尊饱经风霜却不肯倒塌的石像。然而,细看之下,方能察觉他强撑的虚弱。他那张原本英武的脸庞此刻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剑眉紧锁,深邃的眼眸中布满了血丝,写满了难以言喻的疲惫与沉重。每一声咳嗽都牵动着胸腔,带来撕裂般的剧痛——那是数日前为救援被围部将,硬抗安阳大将周猛一记重锤留下的内伤,至今未愈,极大地削弱了他的战力。冰冷的甲胄上布满了刀剑划痕和干涸的血迹,几处破裂的地方隐约可见内里渗出的新鲜红色。
他俯瞰着坡下。安阳军的阵列如同望不到边际的黑色潮水,战鼓声、号角声、士兵的呐喊声汇成一股令人心悸的声浪,不断冲击着江都守军最后的心理防线。箭矢如同飞蝗般从下方倾泻而上,时不时有守军中箭倒下,发出凄厉的惨叫。滚木礌石早已用尽,防线被一层层剥开,残存的千余名江都将士,个个伤痕累累,背靠着背,进行着绝望而徒劳的抵抗。他们知道,身后再无退路,三十里外,就是他们的家园江都,城中有他们的父母妻儿。
“王爷!左翼……左翼被突破了!赵擎将军他……他陷在阵中了!”一名浑身是血的校尉连滚带爬地冲上坡顶,声音带着哭腔和彻底的绝望。
萧景琰的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赵擎,那个一直追随他、忠心耿耿的年轻将领,也……他闭上眼,深吸一口带着浓重血腥味的空气,再睁开时,眼中只剩下与山河共存亡的决绝。他猛地拔出那柄伴随他征战多年、名为“定江”的佩剑,剑身在残阳下反射出凄冷的光芒。他转身,面向身边那些同样满身血污、眼神却依旧追随他的将士,用尽全身力气,声音嘶哑却如同惊雷般炸响在每一个人的耳边:
“江都的将士们!看看我们脚下的土地!看看我们身后的方向!今日,我等已无退路!唯有以我血肉,筑此最后壁垒!纵使身死魂灭,亦要让叛军知晓,我江都男儿,宁折不弯!随我——杀!”
“誓死追随王爷!杀!杀!杀!”悲壮而决绝的怒吼从坡顶爆发出来,压过了战场所有的喧嚣,这是江都军魂最后的绝唱!
就在这时,安阳军阵中突然响起一阵更加激昂的战鼓。中军大旗下,安阳王萧景瑜缓缓抬起了手。他身披玄黑蟠龙王袍,骑在一匹神骏的乌骓马上,面容冷峻,目光如鹰隼般锁定着坡顶那道身影。多年的隐忍、谋划,终于到了收获的时刻。他轻轻挥手下令。
最精锐的“玄甲卫”如同黑色的铁流,在密集箭雨的掩护下,如同巨斧般狠狠劈向江都军早已残破不堪的侧翼防线。这些重甲步兵装备精良,训练有素,战斗力远非普通士卒可比。江都守军拼死抵挡,却如同浪花拍击礁石,瞬间被冲得七零八落。
混乱中,萧景瑜看准时机,一夹马腹,亲率一队武功高强的贴身侍卫,如同利剑出鞘,径直朝着坡顶萧景琰所在的中军位置发起了突击!他所过之处,剑光闪烁,挡者披靡,几乎没有一合之将。
“保护王爷!”萧景琰身边最后的亲卫们目眦欲裂,奋不顾身地扑上去阻拦,企图用血肉之躯筑起最后一道人墙。然而,在萧景瑜及其亲随凌厉的攻势下,这些忠诚的卫士如同秋叶般纷纷凋零,鲜血染红了通往坡顶的最后一段路径。
几乎是在呼吸之间,萧景瑜已冲破重重阻碍,飞身下马,几个起落便踏上了那块巨岩之下。他抬头,目光与岩石上摇摇欲坠却依旧竭力站直的萧景琰轰然相撞,宿命的气息在空气中激烈碰撞。
“王弟,”萧景瑜的声音平静,却带着彻骨的寒意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畅快,“还要做这困兽之斗吗?看看你身边,还有几人能战?江都的气运,今日已尽!”
萧景琰强忍着胸口翻腾的气血和撕裂般的剧痛,将“定江”剑横在身前,剑尖因手臂的颤抖而微微晃动,但他的眼神却锐利如初:“萧景瑜!你勾结外族,屠戮同胞,纵然夺得江都,也不过是坐在一座血染的废墟之上!你,不配为江都之主!”
“配与不配,岂由你这败军之将评定!”萧景瑜眼中寒光一闪,不再多言,身形骤然发动!他如同鬼魅般掠上巨岩,手中那柄名为“裂疆”的长剑划破空气,带着尖锐的啸音,直刺萧景琰咽喉!这一剑,快如闪电,狠辣决绝,凝聚了他数十年的修为和压抑已久的仇恨。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