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华覆 第129章 三日

冰冷的瓷瓶紧贴着心口，那几滴滚烫的、如同岩浆般的火狐狸血，是此刻支撑林昭月（林月娘）残破身躯和濒临崩溃意志的唯一热源。她像一头被狼群追逐的、伤痕累累的母鹿，在没膝的深雪和呼啸的寒风中，向着白河镇的方向亡命狂奔。肺部如同破旧的风箱，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味的灼痛，双腿早已失去知觉，仅凭着一股不肯熄灭的执念机械地迈动。身后，马匪狰狞的咆哮和杂乱的马蹄声，如同催命的丧钟，越来越近！

“抓住那娘们！别让她跑了！”

“火狐狸血在她身上！抢过来！”

完了！被追上了！林昭月心中一片冰凉。她拼尽最后力气，猛地扑向道旁一丛茂密的、被积雪压弯的枯灌木，蜷缩进去，死死捂住口鼻，连呼吸都屏住，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炸开！

“哒哒哒……哒哒哒……”马蹄声骤停在她藏身之处不远。

“妈的！跑哪儿去了？！”

“分头找！她受了伤，跑不远！”

“仔细搜！刮地三尺也要把她揪出来！”

杂乱的脚步声和咒骂声在四周响起，雪地被踩得咯吱作响。林昭月蜷成一团，浑身冰冷，连颤抖的力气都已耗尽。她能听到马匪拨开灌木的声响，能感觉到冰冷的刀锋几乎擦过头顶的枯枝。死亡的气息，浓稠得令人窒息。

怀中的瓷瓶硌得生疼。三日之期……到了吗？灰衣人……他还在等吗？还是已经……不！不会的！她拿到了火狐狸血！她一定要回去！

就在一把冰冷的马刀即将劈开她藏身的灌木丛的刹那——

“呜——嗡——！”

一支响箭带着凄厉无比的尖啸，划破风雪，如同鬼哭，狠狠钉在为首那名马匪头目身前的雪地上！箭尾剧烈震颤，发出令人牙酸的嗡鸣！

所有马匪的动作瞬间僵住！

“什么人？！”头目又惊又怒，厉声喝道。

回应他的，是第二支、第三支……更多更快更狠的弩箭，如同毒蛇般从四面八方的山林阴影中激射而出！精准、狠辣，无声无息！

“噗！噗！啊——！”

惨叫声接连响起！数名马匪猝不及防，被弩箭射中要害，惨叫着栽下马来！

“有埋伏！是硬茬子！风紧扯呼！”头目骇得魂飞魄散，再也顾不得搜寻林昭月，调转马头，带着残存手下，如同丧家之犬般向着来路疯狂逃窜！马蹄溅起漫天雪雾，很快消失在风雪之中。

山林重归死寂，只有风中残留的血腥气和雪地上凌乱的足迹，证明着方才的凶险。

林昭月瘫软在灌木丛中，过了许久，才敢微微探出头。雪地上空空如也，只有几具马匪的尸体和插在地上的箭矢。是谁？又是那个神秘的猎户？还是……何伯他们来接应了？

她不敢确定，也无力深究。求生的本能驱使着她爬出藏身之处，辨认了一下方向，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连滚带爬地继续向着白河镇的方向挪动。每走一步，都感觉灵魂要脱离躯壳。

天色彻底黑透。风雪再次肆虐。当她终于看到远处白河镇零星昏暗的灯火时，整个人已如同从水里捞出来一般，彻底虚脱。她几乎是爬着靠近镇口，却被两个持刀挎弓、神色警惕的乡勇拦住。

“站住！什么人？！”

“我……我找何伯……有急事……”林昭月声音嘶哑得几乎听不见，瘫软在地，从怀中颤抖着摸出那个瓷瓶，“药……救命……”

乡勇对视一眼，其中一人快步进镇通报。片刻后，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何伯那张焦急万分的脸出现在火光下！

“林姑娘！”何伯看到她这副模样，骇然失色，连忙上前将她扶起，“你……你可算回来了！主上他……快不行了！”

最后三个字如同惊雷，炸得林昭月眼前一黑！她猛地抓住何伯的胳膊，指甲几乎嵌进他肉里：“药……火狐狸血……快……”

何伯目光落在她手中那个小小的瓷瓶上，眼中爆发出狂喜的光芒，一把接过：“快！抬姑娘回去！快！”

林昭月被两个乡勇架起，几乎是拖着回到了镇中一处偏僻院落。刚进院门，她就听到屋内传来压抑的、撕心裂肺的咳嗽声和浓重的血腥气！

“主上！撑住！药来了！药来了！”何伯的声音带着哭腔，冲进屋内。

林昭月挣脱搀扶，踉跄着扑到门口。只见屋内灯火昏暗，灰衣人躺在简陋的床榻上，面色已呈死灰，嘴唇乌紫，胸口剧烈起伏，每一次咳嗽都喷出大股暗红的血块，气息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几个猎户围在床边，个个面色惨白，束手无策。

何伯颤抖着手，拔开瓷瓶塞子，将里面那仅有的、小半瓶底都不到的、颜色暗红近黑的粘稠血液，小心翼翼地滴入灰衣人口中。

一滴，两滴……瓷瓶已空。

屋内死一般寂静。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盯住灰衣人。

时间仿佛凝固。几息之后，灰衣人身体猛地一颤，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异响，面色瞬间由死灰转为一种诡异的潮红！

“主上！”何伯惊呼。

灰衣人猛地睁开眼！那双原本深邃如寒潭的眸子，此刻竟布满了骇人的血丝，瞳孔收缩如针尖！他喉咙滚动，似乎想说什么，却猛地喷出一口滚烫的、带着腥甜气息的黑血！随即，身体剧烈抽搐起来，皮肤下的青筋如同虬龙般暴起，体温急剧升高，整个人如同被投入烈火中灼烧！

“怎么会这样？！”何伯骇得魂飞魄散，“这血……这血不对？！”

林昭月如遭雷击，浑身冰冷！药不对？！难道……难道她找错了？！还是火狐狸血本身就有问题？！她害死他了？！！

巨大的恐惧和绝望瞬间将她吞噬！她双腿一软，瘫倒在地，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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