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前588年的春寒尚未褪尽,绛城朝堂的青铜鼎中已燃起暖炉,炭火噼啪声揉碎了殿内静谧。
晋景公手捧鞌之战的战功册,指腹抚过竹简上遒劲如刀的人名,案几上的印信与封地地图码得齐整,鎏金“帅”字印在晨光中泛着沉凝光泽。“郤克身先士卒,破齐于鞌,晋封中军元帅,总揽军政!”
景公话音落时,郤克身着银鳞甲应声出列,甲叶碰撞声清脆如环,他躬身谢恩的刹那,鬓角霜气都裹着意气风发。
紧随其后,士会因谋断有功获增百里封邑,荀首则受赐智邑(今山西永济市西北)为采邑——捧着刻“智”字的铜印,他指节微紧,目光里藏着家族崛起的灼灼期许。这一封册,既让荀首得“智庄子”之号,更开启智氏世代为卿的显赫之路,为日后跻身晋国六卿核心埋下伏笔。
这场赏功绝非寻常嘉奖,更悄然勾勒出“六卿辅政”的雏形,将朝堂权力格局拧得紧实如绳。
封赏礼毕,内侍匆匆入殿,声息带喘:“主公,齐使求见,称齐顷公将亲赴绛城朝见,以表臣服之心。”
绛城庆功宴的酒气还未散入春风,郑国密探的蜡丸密信已穿透楚境烽烟,落在郢都子重案头。
子重摩挲着案上焦黑的粮秣清单——那是去年巢邑被吴军烧毁的铁证,指腹划过炭化字迹时,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渗出血丝。“晋人恃功而骄,吴国跳梁小丑,若不惩戒,南楚威严何在?”他连夜入宫,青铜剑鞘撞得宫阶当啷作响,惊飞了廊下宿鸟。
楚共王尚在垂髫之年,指尖缠着玉佩玩得入神,听闻子重请命伐吴,只含糊点头——他虽不通兵事,却深知这位令尹手握半数楚军兵权。
子重当即拍板点兵,五万楚军在长江岸边集结,旌旗如墨云连绵数里,戈矛锋芒映着江波寒芒,杀气顺着水流直逼东南吴境,惊得江鸟哀啼远飞。
吴都梅里的军营中,巫臣正握着吴王寿梦的手,在沙盘上勾勒楚军阵法。
竹制沙盘里,代表楚军的黑旗插得密不透风,听闻楚军来犯,寿梦猛地抽回手,指节泛白如纸:“楚军势大如潮,我军新习车战,怕是难敌。”
巫臣却捻须轻笑,指尖点向沙盘西南的皖水古道,目光如炬:“楚军虽众,却劳师远征三千里,粮道如长蛇,一击即断。主公只需假意溃退,丢些兵器辎重引其深入,我率轻骑绕道袭粮,必能大胜。”
寿梦依计而行,吴军沿途丢弃青铜戈、牛皮盾,甚至故意在营中留下半温的炊饼,装出仓皇逃窜之态。
子重追至皖水岸边,见此情景放声大笑,笑声震落枝头残雪:“吴人果然蛮夷,不堪一击!”当即挥师急追,全然不知巫臣已率轻骑隐入山林,如猎手紧盯着猎物的后颈,气息敛如寒石。
夏末的皖水暴涨,浊浪拍打着堤岸,楚军粮船正顺流而下,船帆上的“楚”字在风中猎猎作响,如挑衅的旗帜。
正午时分,巫臣一声令下,五千吴军火速冲出山林,火箭如流星赶月射向船帆,刹那间火光冲天,浓烟滚滚遮蔽江面,将江水染成赭红。
粮船噼啪燃烧,米粒混着火星坠入水中,江面浮起一层焦糊谷香,呛得楚军探子咳嗽不止。
消息传到楚军大营,子重手中的青铜酒爵“当啷”坠地,酒液泼洒在战图上——军中存粮仅够三日,若不撤兵,必成饿殍。
他咬牙下令班师,可撤退号令刚传,吴军已在必经之路设伏,滚木礌石如暴雨落下,楚军死伤过半,士兵丢盔弃甲,踩着同伴的尸体逃回楚境,哭声与惨叫声响彻山谷。
此役后,子重因兵败被楚共王削去部分兵权,楚国东线的防御缺口,如被吴军撕开的衣襟,再也掩不住那刺骨的风。
楚军败绩的消息如飞箭穿空,射入绛城时,郤克正对着郑国企图通楚的密信震怒,青筋暴起如虬龙。“虫牢会盟的血誓尚在齿间,郑人便敢暗通楚蛮,若不严惩,诸侯必群起效仿!”他按剑上殿,甲叶摩擦声满是怒火,震得殿内烛火摇曳。景公准其出兵,晋、鲁、卫三国联军迅速集结,千乘战车碾过黄河渡口,车辙深嵌土中如刻痕,直抵新郑城下。
郑襄公站在城楼上,望着城外联军的旌旗如红海翻涌,吓得双腿发软,连夜派太子髡顽捧着降书出城——降书上“永不叛晋”四字,墨迹被泪水洇得发皱,模糊了边角。
郤克见郑人臣服之态恳切,便下令劫掠城郊粮草后撤兵,既惩戒了叛心,又向诸侯亮明了晋国霸权的锋芒,如利剑悬于众诸侯头顶。
郑国受辱的消息传到临淄,齐顷公正对着铜镜擦拭朝服上的金线——那是赴晋朝见时的礼服,镜中倒影虽英武,眉宇间却掩不住沉沉屈辱。
前几日在绛城,他以诸侯之尊,亲手为晋景公拂拭宴席铜器,仆从般的姿态让随行大臣面红耳赤,羞愧低头,史称“齐侯朝晋”。
这隐忍之举换得晋齐表面和睦,却让齐国内部怨声四起,如暗流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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