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昭然在永兴坊李宅安顿下来不过数日,一道来自宫中的口谕便打破了这份短暂的宁静。
“陛下口谕:着祥瑞采风使李昭然,即刻入宫觐见!”
传旨的内侍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李昭然心头一凛,知道该来的终究来了。他换上崭新的象征七品的青色采风使官袍,在陈淮安和郑大富略带担忧的目光中,随内侍登上了早已等候在门外的宫车。
宫车辚辚,穿过繁华的街市,驶入戒备森严的皇城。巍峨的宫墙、肃立的金吾卫、深不见底的宫门…无不散发着令人窒息的威压。最终,宫车停在紫微宫外一处偏殿——集贤殿前。
“李大人,请随咱家来。”内侍引着李昭然步入殿内。殿内陈设清雅,书卷盈架,檀香袅袅,不似正殿那般威严肃杀,却另有一种庄重沉静的氛围。殿中并无他人,唯有一道身着明黄常服、背对着殿门、负手而立的身影,正望着窗外庭院中的一株古松。
“臣,祥瑞采风使李昭然,叩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李昭然依礼跪拜,声音清朗。
那道身影缓缓转过身来。正是女帝武明空!她今日未着繁复朝服,只一身素雅常服,冕旒也已摘下,仅用一根简单的玉簪挽住发髻,少了几分朝堂上的威严,却多了几分审视的锐利与深不可测的沉静。
“平身。”女帝的声音平静无波,目光却如同实质般落在李昭然身上,仿佛要将他从里到外看个通透。
“谢陛下。”李昭然起身,垂手恭立。他下意识地抬眼,目光落在几步之遥的女帝身上。
这是他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直面这位执掌天下的女帝。
女帝并未着繁复朝服冕旒,一身明黄常服衬得身姿挺拔如松。她并非传说中倾国倾城的绝色,但深宫滋养出的肌肤莹润如玉,在殿内柔和的光线下泛着温润的光泽。眉如远山,鼻梁秀挺,唇色淡而饱满。最令人无法忽视的,是那双深邃如寒潭的凤眸,眸光锐利如电,仿佛能洞穿人心。眉宇间那股久居上位、执掌乾坤的威严,如同无形的光环笼罩周身,让她原本清丽的面容平添了几分令人不敢逼视的凌厉与肃穆。岁月似乎并未在她脸上留下太多痕迹,反而沉淀出一种内敛而强大的气度,如同蕴藏着无尽力量的深海。
李昭然的目光在女帝脸上停留了一瞬,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与好奇。这细微的“仰面视君”,在宫廷礼仪中,已是逾矩!
女帝敏锐地捕捉到了李昭然的目光。那目光中并无寻常臣子觐见时的敬畏与闪躲,反而带着一种…近乎平等的审视?这让她心中掠过一丝极其微妙的诧异。如此年轻的新晋臣子,面对帝威,竟无半分惶恐?甚至敢直视自己?这份胆气…或者说,这份“不知天高地厚”的坦然,倒是少见。她并未动怒,只是凤眸微眯,眼神中的探究之意更浓。
李昭然瞬间反应过来!脑中警铃大作!他猛地想起陈淮安曾叮嘱过的“不可仰面视君”的规矩!心中暗叫一声“糟糕”!他几乎是立刻垂下眼帘,目光死死盯着脚下的金砖地缝,心脏不受控制地怦怦直跳。刚才那短暂的对视,女帝那平静无波却仿佛蕴含着雷霆万钧之力的眼神,以及那扑面而来的、如同实质般的帝王威压,让他真切地感受到了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震撼与压迫!这绝非嘉兴府那些官员可比,甚至远超他面对任何强敌时的感受!那是掌控亿万生灵、生杀予夺的绝对权力所凝聚的无上威严!
女帝看着李昭然瞬间低下的头和微微绷紧的身体,嘴角似乎勾起一丝难以察觉的弧度。她并未追究那片刻的“失礼”,仿佛刚才那短暂的对视从未发生。她走到书案后坐下,拿起那份薄薄的卷宗,随意翻开。
“李昭然,”她目光依旧落在卷宗上,声音听不出喜怒,“朕观你履历,圣前童生,诗才惊艳,嘉兴护道有功,实乃少年英才。然…”
她顿了顿,抬眼看向李昭然,眼神深邃:“朕着鸾台详查,却发现你身世…颇为奇特。扬州摘星楼杂役之前,竟是一片空白。父母何人?籍贯何处?师承何方?皆无记载。仿佛…你是凭空出现在那聚贤楼一般。”
女帝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如锤,敲在李昭然心上!他瞬间明白,这是女帝在对他进行“背调”!而他穿越者的身份和文宫深处的李白剑魂,是绝不能暴露的秘密!
李昭然心中念头飞转,面上却保持平静,甚至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黯然与迷茫:“回禀陛下…此事…此事亦是臣心中之痛。”
他深吸一口气,声音带着一丝苦涩:“臣…自幼便不知父母为何人。只模糊记得,似乎曾随一位老人流落江湖,四处漂泊。老人待我如子,教我识字,却从未提及臣之身世。约莫…臣七八岁时,老人病逝于荒野…臣孤身一人,辗转流落至扬州,饥寒交迫,幸得聚贤楼掌柜收留,做了杂役,才得以活命…至于之前种种,颠沛流离,记忆早已模糊不清…如同断线风筝,不知来处…”他语气低沉,带着一丝真实的悲凉,显得情真意切。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