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天色越来越暗,从西山那边慢慢压过来。
先是山顶的油松变成深绿色,松针上的最后一点阳光很快就没了。
接着往下漫,过了山腰的柿子林,红彤彤的柿子被这暗色一盖,看着就没那么亮了。
最后整个县城主干道都被罩住,街上的人越来越少,很快就空荡荡的。
路边的法国梧桐叶子颜色怪得很,绿不绿紫不紫的,远看就像谁把调色盘打翻在树上,乱七八糟的。
陈小强和向阳并排走着,脚踩在路面上的声音特别清楚,在安静的街上来回响。
路灯亮了,光线昏昏沉沉的,刚把脚边的黑影推开一点,风一吹又缩了回去。
两人的影子在地上拉得老长,一会儿并排靠着路边,一会儿缠在一起,看着特别单薄,跟两片被风吹得卷起来的枯叶似的,好像下一秒就会被黑暗吞掉。
“又一个月了。”
向阳踢开脚边的爬山虎叶子,叶子打着转滚进路边的沟里,带起一小撮土。
他穿的夹克洗得发白,袖口都磨起毛了,走路的时候肩膀有点晃,一看就是没休息好。
为了国土局的案子,他已经连着半个月没在十二点前睡过觉,眼睛里都带着红血丝。
陈小强 “嗯” 了一声,喉结动了动,好像有话想说又没说出口。
他比向阳高半个头,背有点驼,估计是常年趴在桌上看材料熬出来的,脖子一动就 “咯吱” 响。
“国土局那本账,简直邪门。”
陈小强抬手揉了揉太阳穴,指关节因为用力都发白了。
“每一页都干净得能照见人,数字比学生列队还整齐,一分一厘都不差,但我总觉得那些数字背后藏着坑,就等着坑人呢。”
这话刚说完,风就更凉了。
秋风卷着树叶从街角钻出来,带着一股土腥味和厕所的馊味,把路灯的光都吹得晃了晃,跟水里的油花似的飘来飘去。
陈小强下意识摸了摸上衣内袋,里面装着白天收到的匿名纸条。
糙拉拉的纸边蹭着皮肤,跟没长好的伤口一样,时不时刺他一下,提醒他这案子没那么简单。
他脑子里又想起那个闷热的夏夜,接到的那个电话。
现在虽然已经入秋,早晚得穿外套,但记忆里的蝉鸣还跟针一样扎耳朵,就像生锈的锯子在磨神经,听得人心里发毛。
那天本来是在观云阁陪国土局的几个股长吃饭,说是 “交流感情”,其实就是想借着喝酒套点话。
观云阁的空调坏了三天,老板说零件还没到,一屋子人挤在一起,汗味混着菜味,黏糊糊地贴在身上,难受得要命。
陈小强没怎么动筷子,一直盯着对面的聂茂华看。
聂茂华以前是黑川乡国土所的所长,今年刚调到县局纪检监察室当主任,饭桌上跟哈巴狗似的,一个劲往吴良友跟前凑,敬酒的时候杯子都快碰到吴良友下巴了,笑起来眼角的褶子挤成一团,看着特别假。
刚走出饭店大门,热烘烘的风就扑了满脸,跟裹了层厚棉被似的,让人喘不上气。
“秋老虎真是名不虚传!”陈小强正想找个树荫凉快凉快,手机突然响了,尖锐的铃声在安静的夜里炸开来,吓了他一跳。
来电显示是个陌生号码,177 开头的,后面的数字乱糟糟的,看着就不对劲。
陈小强犹豫了一下,这阵子为了案子,陌生电话接了不少,有匿名举报的,有说情的,还有纯粹打电话来骂人的。
他划开接听键,把手机凑到耳边,手指不自觉地捏紧了。
“听说你在查国土局的案子?”
电话那头的声音压得很低,像是从嗓子眼里挤出来的,还带着一股烟味和劣质白酒混在一起的馊味。
“你们办案不能瞎来,得讲证据。要是做得太过分,我们不会放过你的,你自己小心点!”
话音刚落,电话就 “咔哒” 挂了。
听筒里只剩 “嘟嘟” 的忙音,陈小强举着手机愣在原地,后背一下子就冒了冷汗,把衬衫都浸湿了。
夜风裹着蝉鸣刮过,树叶 “沙沙” 响,竟然跟电话里的威胁声有点像,都透着一股让人心里发寒的阴冷。
现在秋风又吹起来了,陈小强裹了裹外套,那声音还在耳边绕,跟没关紧的窗户缝漏进来的风一样,甩都甩不掉。
“别想太多。”
向阳看出他走神了,伸手拍了拍他的胳膊,手心的温度透过薄薄的衬衫传过来,让人稍微踏实点。
“这种吓唬人的电话,我见多了。越是这样,越说明他们心里有鬼,怕咱们查下去。”
向阳的遭遇也挺离谱的。
他比陈小强小五岁,性子直,说话跟打机关枪似的,不绕弯子。
那天他值完夜班,拖着沉重的腿往家走,已经是后半夜了,路上连个人影都没有。
路灯在夜风中晃来晃去,光忽明忽暗的,把他的影子投在墙上,一会儿拉得老长,跟根晾衣杆似的,一会儿又缩成一团,像个米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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