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远的冬天,天亮得慢。
周一清晨六点四十,项目现场的雾还没散,围挡内却先响起一声短促的哨音——不是开工哨,是停工哨。
老赵(安全总监)跑得鞋底都沾泥,冲到三号作业面时,先看到的是散落在地的两块脚手板,旁边一条安全绳还绷着,像刚被人拽过。一个工人坐在地上,脸色发白,抱着左臂,嘴里反复念叨:“我没事,我没事……”
但老赵不信“没事”。他看了一眼现场,第一句话不是问责,也不是安抚,是对着对讲机吼:
“全线停!三号面封控!
120叫了没有?人先送医!现场别动,保护证据!”
总包负责人从后面追上来,脸都绿了:“老赵!今天要浇筑垫层,商砼车半小时就到,你这一下全停,罚款谁担?”
老赵回头,眼神像钉子:“你担不担我不管。今天谁敢动,我先把谁的工牌收了。”
这时候,林远的车刚停到临设门口,电话就进来了,秘书的声音发紧:“林总,外面有人在拍视频,说‘透明试点出事故死人了’……已经有人往抖音发了。”
林远没回“删不删”,只说:“我到了。按预案走。”
现场的“事故”其实很短——一个脚手板翘起,工人踩空,从一米多的高度摔下来,手臂挫伤,可能还有轻微骨裂。没有人死亡,也没有大面积坍塌,但这类事最容易被放大:一张血迹照、一段哀嚎音、再配一个标题,就足够把任何试点逼上舆论绞架。
林远走进封控区,第一眼看到的是老赵把黄色警戒带拉成了一个规整的圈,圈外站着监理、质安站联络员、总包项目经理。每个人的脸上写着同一种焦躁——不是怕出事,怕的是出事后“谁先说错一句”。
总包经理抢着解释:“林总,这就是个小滑倒,真没啥。要不我们先把车卸了,免得浪费——”
林远没让他说完,只问老赵:“人送医了没?”
“送了。”老赵把救护车出车记录和现场签字给他看,“同车去了一名工友陪同。照片、时间戳、定位都留了。”
林远点头,转向监理:“你这边怎么判?”
监理脸色很硬:“按规定,属于高处作业安全事件,必须停工调查。现场脚手板固定件疑似缺失,需查明原因。未查清前,不得复工。”
总包经理急得直跺脚:“你们这是把小事搞成大事!”
林远看着他,语气平静得让人更难受:“对。安全的事必须搞成大事。
今天我们不讨论‘小不小’,只讨论‘合不合规’。”
他把手机拿出来,打开试点的“节点台账”,在众人面前写下新增节点——
安全事件处置节点:红灯(停工)
事实:脚手板异常导致人员跌落伤(送医)
处置:封控保护、上报质安站、启动调查
时限:2小时发布事实说明(不含个人信息);24小时初步原因;72小时复工条件清单
总包经理愣住:“你还要公开?现在外面都在骂,你公开不就是给人递刀?”
林远把手机扣回掌心:“刀已经在外面了。你不公开,他们就会替你公开——用他们的版本。”
八点整,第一辆商砼车到场,司机探头探脑:“听说你们出事了?我老板让我别卸,说怕沾上麻烦。”
这句话像一盆冷水泼在所有人头上:事故还没扩大,供应链先开始自保。
林远走到车前,没有讲情分,只把一张纸递过去——停工告知与现场回执(不写事故细节,只写“停工封控、待复工条件确认”):“今天不卸,按合同走。你把回执带回去,告诉你老板:这不是你们的问题,也不是我们赖账,是现场安全停工。”
司机看着回执,反倒松了口气:“有这个我好交差。”
林远看着他上车离开,转身对总包经理说:“看见没有?留痕不是羞辱,是保护。”
九点二十,质安站的人到了。
来的是个老工程师,戴着安全帽,第一句话就把现场的“情绪”掐灭:“谁也别吵,按程序。先确认:人员状态、现场状态、风险状态。然后封存证据。”
他指着脚手架:“危大工程吗?有没有专项方案?有没有班前交底?有没有旁站记录?”
总包经理开始翻包,翻出的第一份文件就被老工程师压回去:“我不要你给我一叠纸,我要三样:
交底签字、检查记录、材料来源。”
监理在旁边冷冷补刀:“检查记录里,昨天晚上是签过‘合格’的。”
老工程师抬头看他:“那今天出事,合格是谁签的?”
监理把笔记本翻开,指向签名栏:“分包安全员签的,我旁站确认。”
空气一下子紧了。分包安全员的脸瞬间没了血色:“我……我检查过的,昨天还好好的。”
老赵一步跨上去,声音压着火:“‘还好好的’不是证据。你检查的点位、照片、时间戳拿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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