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阳城,作为连接南北的通衢大邑,每日里车马粼粼,驼铃悠扬,各色商队络绎不绝,南腔北调交织,本是再寻常不过的繁华景象,充满了人间烟火的喧嚣与活力。
然而,近日悄然抵达并驻扎下来的一支小型商队,却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一颗不起眼却带着污浊的石子。
在那些嗅觉敏锐的知情者眼中,漾开了一圈圈不祥而危险的涟漪。
这支商队规模不大,约莫十余人,打着“北地皮货”的寻常旗号,成员皆作普通行商打扮,粗布衣衫,风尘仆仆,刻意收敛着气息,行事极为低调,几乎不引人注目。
他们既未选择城中那些热闹宽敞、消息灵通的大客栈,反而一反常态地落脚在城西最为偏僻、三教九流混杂、便于隐匿行踪的“悦来客栈”后院。
包下了一个独立且带有侧门的小院,如同滴入大海的一滴墨,迅速隐匿了形迹。
入住之后,他们也并未像寻常商队那般,急于联络本地牙行出手携带的货物,或是大肆采购南方的特产绸缎、茶叶准备返程。
反而整日里深居简出,院门紧闭,少有人员外出,即便偶尔有人出来采买生活必需品,也是行色匆匆,目不斜视,透着一股与行商身份格格不入的沉潜、警惕与诡秘,仿佛在暗中酝酿着什么。
真正引起郭家武馆核心层高度警惕的,并非其行踪诡秘,而是这支商队随行的护卫身上那股难以掩饰的、迥异于常的气息。
几日前,两名武馆内堂弟子奉命外出办事,在一条相对僻静、少有行人往来的街巷中,与几名正押送着几个沉重木箱返回客栈的商队护卫迎面相遇。
双方擦肩而过时,武馆弟子久经锻炼、对气机异常敏感的武者本能,让他们瞬间嵴背生寒,汗毛微竖——
从对方那看似寻常的步履与呼吸间,他们感受到了一股若有若无、却如跗骨之蛆般阴冷刺骨的煞气!
那绝非寻常江湖豪客杀人见血后积累的粗犷外放的杀气,而是一种更内敛、更精纯,仿佛常年累月浸淫在某种特定、残酷的杀戮环境中,已然将煞气炼化入骨、收发由心、凝而不散的寒意!
如同隐藏在鞘中的毒刃,不出则已,一出必见血封喉。
尤其其中一名护卫在避让路边一个蹦跳而过的稚童时,脚下下意识展露的步法,迅捷如鬼魅,转折间带着一股说不出的邪异、飘忽与刁钻,步伐轨迹绝非中原武林名门正派的路数,反倒带着几分域外魔功的影子。
让见识过不少南北江湖诡异手段的武馆弟子心中凛然,暗生十二分的警惕,立刻将此事列为紧要,回馆后即刻上报。
更让郭擎天和总教头雷猛感到心头沉重、如压巨石的是,据“隐锋”(郭家暗中培养、不为人知的情报力量)安插在悦来客栈的可靠眼线,冒着极大风险传回的消息。
这些护卫在客栈内虽极少与外人交谈,沉默寡言,但偶尔在夜深人静、酒酣耳热之际,或是与客栈中某些消息灵通、靠贩卖情报为生的“包打听”看似无意地攀谈、借着酒意套话时,言语间会极其隐晦、拐弯抹角地旁敲侧击一些尘封已久的陈年旧事!
其话题隐约围绕着“十五年前”、“北地风雪夜”、“破败山神庙”、“奇异玉佩”、“顾家”等零碎而关键、如同破碎镜片般的字眼展开!
虽然他们询问的方式极为小心谨慎,语焉不详,东一榔头西一棒子,仿佛只是酒后失言或随口闲聊,但结合其迥异于常人的阴冷武功路数与鬼祟沉潜的行径。
其指向性已然呼之欲出,明确得令人心惊肉跳!这绝非巧合!
所有线索被迅速汇总、交叉印证,消息在第一时间被加密封存,由“隐锋”最得力的信使,火速传回了郭家武馆那间象征着权力与决策的核心书房。
书房内,烛火摇曳不定,将郭擎天和雷猛那两张饱经风霜的脸庞映照得明暗不定,气氛凝重得几乎能滴出水来,连空气都仿佛停止了流动。
郭擎天端坐在紫檀木太师椅上,仔细听完雷猛压低了声音、几乎是一字一顿的详细汇报,霍然从椅子上起身。
魁梧如山的身躯因骤然绷紧的肌肉而显得更加伟岸迫人,虎目之中精光爆射,宛如实质的闪电,仿佛要穿透厚厚的墙壁,直刺城西那家小小的、此刻却如同毒瘤般的悦来客栈!
但随即,他似乎想到了什么,强压下翻腾的气血与杀意,又缓缓坐了回去。
脸上浮现出郭渊十几年来从未见过的、混合着沉重、肃杀、刻骨仇恨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对往昔惨剧追忆的痛苦神情。
那段被他刻意尘封的往事,此刻被血淋淋地揭开一角。
他沉默良久,只有那根粗壮的手指无意识地在坚硬如铁的紫檀木桌面上,带着某种沉重的节奏,轻轻敲击着。
那“笃、笃、笃”的声响,在寂静无声、落针可闻的书房里,如同沙场点兵前的催命鼓点,一声声,沉重地敲在每个人的心头,带来无形的巨大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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