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觞亭内的气氛热烈得有些烫人,虽然两女的词缓和了些,但洛序那一首杀气腾腾的七绝还在众人耳边嗡嗡作响。
顾谢坐在位置上,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像是吞了只苍蝇。他死死盯着面前空了的酒杯,手指关节捏得发白。这羽觞若是再转回来,他定要拿出一首压箱底的绝句,把这个只知道打打杀杀的武夫给压下去。
清澈的溪水再次推动着羽觞,晃晃悠悠地顺流而下。
这一次,那酒杯像是长了眼睛,绕过了几块突出的青石,径直朝着顾谢漂去。顾谢眼中精光一闪,脊背挺得笔直,甚至已经开始在心里打腹稿了。
坐在主位上的吴王少卯夜,手里把玩着一只玉扳指,目光看似随意地扫过全场,实则一直留意着自家那个女扮男装的皇妹。见那酒杯又要落入俗人之手,他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意。
“这么好的春光,若是再让那些陈词滥调坏了兴致,岂不可惜?”
少卯夜心中暗道,藏在宽大袖袍下的手指轻轻一弹。
“嗤——”
一道微不可察的指风破空而出,精准无比地击中了水面。
原本势头正猛、直奔顾谢而去的羽觞,就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推了一把,猛地在水中打了个旋儿,硬生生地拐了个九十度的大弯!
顾谢刚伸出手准备去接,结果抓了个空,整个人僵在原地,那表情别提多精彩了。
羽觞借着这股巧劲,顺着水流画出一道优美的弧线,稳稳当当、不偏不倚地停在了少卯月面前的石台上,连一滴酒都没洒出来。
“好巧啊,黄公子。”
洛序在一旁看得真切,差点没笑出声来。这吴王殿下也是个妙人,堂堂亲王,居然在诗会上玩这种作弊的小把戏,这要是传出去,估计能让御史台那帮老头子把折子写成雪片。
少卯月看着面前的酒杯,眉梢微微一挑。她那双冰蓝色的眸子似笑非笑地瞥向主位上的少卯夜。
兄妹俩的视线在空中一触即分。
少卯夜端起茶杯掩饰笑意,一副“本王什么都不知道,全是天意”的无辜模样。
“既然天意如此,那黄某便不推辞了。”少卯月从容起身,手中的折扇“啪”的一声合上,动作潇洒利落,自带一股子浑然天成的贵气。
她并没有急着开口,而是负手踱步至亭边,目光越过熙熙攘攘的人群,望向远处那座巍峨耸立的皇城。春日的阳光洒在她清秀俊美的侧脸上,给她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边。
“此词牌名《临江仙》,题为《春望》。”
少卯月的声音清冷悦耳,虽刻意压低了嗓音,却依然透着一股不容忽视的穿透力:
“一夜东风回斗柄,冰澌暗涌云峰。
寒香先发向阳丛。
卷帘收宿雨,移烛理残更。”
前阙一出,原本还有些嘈杂的人群渐渐安静下来。这几句写得大气磅礴,“斗柄回寅”那是天象更替,“冰澌暗涌”那是春潮带雨。比起刚才那些只盯着自家后院那点花花草草的词作,这格局瞬间就打开了。
少卯月转过身,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最后在洛序和少卯夜身上停留了片刻。她眼神变得深邃,仿佛藏着万千沟壑。
“欲借天工调玉轸,青阳已迫重城。
待裁新锦簇芳秾。
何辞身作引,先报六街红。”
一词吟罢,满座皆惊。
“好个‘欲借天工调玉轸’!这气魄,绝了!”
“‘先报六街红’,这是要让长安城繁花似锦啊!这位黄公子胸襟不凡!”
周围的士子们纷纷叫好,只觉得这词写得辞藻华丽,意境开阔,是对盛世春景的极佳描绘。
唯有洛序和少卯夜,听出了这词里的弦外之音。
“玉轸”乃是琴瑟上的调弦之轴,代指国家社稷。“调玉轸”,那是要整顿朝纲,改革弊政!“何辞身作引”,更是透着一股子虽千万人吾往矣的决绝。
这哪里是在写春景,分明是在写帝王之志!
洛序深深地看了少卯月一眼。这位女帝陛下,看来并没有表面上那么轻松写意。她这是在借着诗会,向自己这个“磨刀石”,还有吴王这个皇兄,表明她的决心啊。
“黄兄这词,听得我汗毛都竖起来了。”洛序凑过去,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调侃道,“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要去考状元,好入阁拜相,指点江山呢。”
少卯月淡淡一笑,重新坐回位置上:“洛兄说笑了。不过是感怀时事,随口胡诌罢了。”
她说着,目光落在那个还停在面前的羽觞上。
“既然皇兄送了我一份大礼,做妹妹的,岂能不回敬一份?”
少卯月心中暗哼一声,藏在袖中的手指微微一屈,一股柔和却凝练的真元悄然探出。
那羽觞刚刚被侍女重新放入水中,还没漂出两尺远,突然就像是被水底的游鱼顶了一下,猛地加速,违背了物理规律一般,逆着水流的一个小漩涡冲了出去!
“哗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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