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卦人 第27章 总部的“橄榄枝”

区域经理周锐再次出现在店里，是在一个平淡无奇的周二下午。阳光透过玻璃门，在擦得锃亮却难免留下岁月划痕的地板上投下斜斜的光柱。他没穿往常那身笔挺的西装，而是换了一件商务休闲夹克，显得没那么强的压迫感，但那双眼睛里的审视，却丝毫未减。

他没有像往常一样先检查后厨，而是直接把我叫到了那间狭小的办公室。老刘识趣地找了个借口溜了出去，留下我和周锐面对面。

“张，”周锐开门见山，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了敲，这是他思考时的习惯动作，“你这几个月做得不错。店里风气变了，数据也好看不少。尤其是上次郑总监突然袭击，你没掉链子，总部那边印象分加了不少。”

我微微躬身，语气拿捏着恰到好处的谦逊：“是周经理指导有方，店长和同事们也支持。” 心里却快速盘算着他此行的真正目的。绝不是为了表扬这么简单。

果然，他话锋一转：“待在店里，屈才了。总部运营部那边，新成立了一个市场分析小组，正需要你这样既有大局观又能沉到一线的人。我跟陈总监提了你，他有点兴趣。”他身体前倾，声音压低了些，带着一种推心置腹的意味，“这是个机会，张。离开这油腻腻的后厨，回到你熟悉的办公室，接触核心数据，参与决策。薪资待遇，肯定比你现在高出一大截。怎么样，考虑一下？”

橄榄枝。

金光闪闪，带着逃离眼下这一切琐碎、肮脏和压抑的诱惑。

一瞬间，心脏确实加速跳动了几下。干净的办公桌，明亮的灯光，敲击键盘的声音，掌控数据的权力感……那些我曾习以为常、如今却恍如隔世的生活画面，不受控制地掠过脑海。更重要的是，进入总部，意味着离信息中心更近，离……了解邹帅和安澜集团的动向更近。复仇那黯淡下去的火焰，似乎被这阵风轻轻吹动，摇曳了一下。

我几乎要脱口而出“我愿意”。

但就在话要出口的刹那，我的目光无意中扫过办公室那扇小小的窗户。窗外，是后厨通道的一角，能看到老赵头正佝偻着背，用长柄勺小心地撇去汤桶最上层过于浮泛的油沫；能看到李姐虽然依旧板着脸，却动作利落地将一份份套餐配菜码放整齐；能看到小王和小张一边忙碌，一边低声交流着什么，脸上带着属于年轻人的、简单的专注。

一股浓烈而复杂的烟火气息，混合着骨汤的醇厚、辣椒的辛香、以及人间冷暖的味道，仿佛穿透了玻璃，萦绕在我的鼻尖。

我忽然想起刚才核对午市数据时，看到因为李姐主动推销和小王优化流程，客单价又默默提升了三毛钱。想起小张昨天悄悄跟我说，他妈妈病情稳定了些，谢谢店里的帮助。想起老赵头今天早上特意给我留了一碗他觉得火候最到位的头汤……

这里的一切，依旧充满了各种问题和不完美，依旧需要我耗费大量心力去算计、去平衡、去斗争。但不知从何时起，这种在泥泞中挣扎前行的感觉，不再仅仅是痛苦和屈辱，也掺杂了一种……奇怪的、类似于“耕耘”的踏实感。

去总部，意味着重新回到那个我曾经失败、并且可能隐藏着更多未知风险的斗兽场。而我在这里，在这家小小的麻辣烫店里，才刚刚凭借自己的双手和头脑，打下一点微不足道、却实实在在属于我自己的根基。

周锐在观察我的反应，他看到了我那一瞬间的犹豫和随之而来的沉默。

我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头翻涌的利弊权衡，抬起头，脸上露出一个略带歉意的、符合“张助理”身份的笑容：“周经理，非常感谢您和陈总监的看重。这个机会真的很好……”我顿了顿，目光显得真诚而有些固执，“但是，店里现在刚有点起色，很多改革才推行到一半，李姐他们……也还需要时间磨合。我这个时候走了，怕前面下的功夫都白费了。我想……我还是想先把这家店做好。”

我没有完全拒绝，留了“先把这家店做好”的活话，但明确表达了暂时留下的意愿。

周锐盯着我看了几秒，似乎在判断我这话有几分真心，几分是待价而沽的策略。最终，他靠回椅背，脸上看不出是失望还是欣赏，只是淡淡地说：“行，尊重你的选择。总部那边，我先帮你回绝。不过，”他加重了语气，“这家店，你必须给我做出个真正的样子来。三个月期限快到了，我要看到能拿得出手，能让上面那些挑刺的人闭嘴的成绩。”

“我明白，周经理。”我郑重地点头。

送走周锐，老刘立刻凑了过来，紧张地问：“小张，周经理找你……没事吧？”

我看着老刘那张写满“千万别走”的脸，心里忽然冒出一个念头。周锐这橄榄枝，来得突然。是真的惜才，还是……有人不希望我继续留在这家店，想用升职的方式把我调离？比如，那个区域总部品控的王督导？他和李姐走得近，而我在这里，显然妨碍了某些人的利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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