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是能吞掉人的彻底混乱!
流民营地东南角的空地上,此刻哪还有半分平日的局促安稳?分明成了座血肉模糊的斗兽场。黄褐色的尘土被踩得漫天飞扬,混着暗红的血迹,在每个人脸上都糊出狰狞的纹路。数十个汉子像失了心智的疯兽,胳膊拧着胳膊,牙齿咬着衣襟,手里的家伙更是没个章法——磨得发亮的木棍抡圆了,能听见“咔嚓”一声砸在骨头上的闷响;拳头大的石块飞出去,转眼就砸得人额头冒血;甚至有个精瘦的流民,不知从哪抢来把生锈的锄头,红着眼朝人后心刨去!
怒吼声震得人耳膜发疼,是被踩了窝棚的暴怒;惨叫声撕心裂肺,是被打断骨头的剧痛;还有妇孺的哭嚎,像细针一样扎进耳朵,那是怕被乱脚踩死的恐惧。更可怕的是混乱的蔓延速度——不过一炷香的功夫,原本在窝棚里啃窝头的、在溪边洗衣的、甚至抱着孩子喂奶的,要么被裹挟着加入斗殴,要么连滚带爬地逃窜,还有些老人呆坐在原地,手里攥着半块发霉的饼,眼神空洞得像被抽走了魂。
王临刚从巡哨点奔过来,还没来得及喊出“住手”,就被三个红了眼的汉子围了个严实。他一眼就看出不对劲——这些人手腕上都有层薄茧,出拳时肩膀下沉、肘尖朝前,分明是练过拳脚的架势,哪像普通流民那样乱打?一个汉子举着木棍朝他天灵盖劈来,风声直灌衣领;另一个绕到侧面,抬脚就踹他膝盖弯,招招都奔着废人去!王临只能狼狈躲闪,左臂还是结结实实地挨了一棍,粗布衣裳瞬间撕裂,一道红痕立刻肿了起来,火辣辣的疼像被烙铁烫过,顺着胳膊往骨头缝里钻。
“保护队正!”不远处的赵锋看得目眦欲裂,吼声里都带着哭腔。他手里攥着把短刀,带着五个巡哨队员往这边冲,可混乱的人群像堵活墙,刚挤开一个人,又被两个抢粮食的流民撞得东倒西歪。有个年轻队员刚抓住王临的胳膊,就被个壮汉从背后一推,整个人飞出去,头“咚”地磕在石头上,当场晕了过去,额角的血顺着脸颊往下淌。
张彪就站在三丈外的土坡上,独眼里闪着狼一样的光。他没受伤的那只手高高挥舞着,唾沫星子随着喊声溅出来:“打!往死里打!出了事有大人物兜着!今天赢了,明天就能跟着吃香的、喝辣的,再也不用啃树皮!”他脚边有个吓傻的小孩,哭着要找娘,被他不耐烦地一脚踹开,孩子摔在地上,哭声立刻被更大的喧嚣淹没——这副嘴脸,哪还有半分之前被抓时的狼狈?
王临的心“咚”地沉下去,像坠了块冰坨,凉到了骨头缝里。这根本不是流民抢地盘的小冲突!他想起前几日巡查时,流民们虽穷,却还守着几分规矩,谁家少了粮食,邻里还会匀一口;可今天的混乱,太刻意、太疯狂了——这是营啸!是有人早早就布好的局,就是要借这场混乱闹出人命,再把黑锅扣在他头上!甚至牵连徐世积!而张彪,不过是个被人推到台前的马前卒,真正的黑手,还躲在暗处看着这场好戏!
必须立刻停下来!再晚一步,别说流民要死人,他和徐世积在黎阳仓的根基,都要被这场火给烧了!
王临眼中闪过一抹狠色,再不留半分余地。他瞅准那个劈木棍的汉子,身子猛地向左侧一拧,木棍擦着他的肩膀砸在地上,溅起一片尘土。趁对方收势不及,王临右肘狠狠撞向汉子的肋下——只听“咔嚓”一声轻响,那汉子像被抽了骨头似的,惨叫着蜷缩在地上,嘴角不断冒出血沫。王临一把夺过木棍,反手一棍抽在另一个冲来的汉子膝弯,“噗通”一声,那汉子当场跪倒在地,膝盖磕在石头上,疼得直骂娘。
“巡哨队听令!”王临用尽全身力气怒吼,声音像惊雷一样劈开喧嚣,“结三才阵!先往外围冲!把闹事的和无辜流民分开!敢持械反抗的,视为叛乱——格杀勿论!”
这声吼像给混乱中的巡哨队员注入了强心剂。晕过去的队员被同伴拖到一边,剩下的四个人立刻调整姿势:两个在前持棍挡路,两个在后护住两侧,慢慢向王临的方向靠拢。可乱局已成,哪是说控就能控的?有个流民抱着半袋粮食,疯了似的往火里冲,喊着“烧了才好,谁也别想拿”;还有人趁乱拆窝棚的茅草,说“反正活不下去了,不如一起死”——斗殴的范围还在扩大,甚至有两个草棚被火星点着,黑烟滚滚地升起来,呛得人直咳嗽。
火光一现,恐慌像瘟疫一样更快地蔓延。原本还在观望的流民,此刻都炸了锅,有的抱着铺盖跑,有的往营地外冲,整个流民营地像被捅了的马蜂窝,乱得没了章法。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营地外围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不是流民的杂乱奔跑,是盔甲碰撞的脆响,是脚步踩在地上的整齐闷响,像闷雷一样滚进营地。紧接着,一声清冷的厉喝划破喧嚣:
“所有人住手!违令者,斩!”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