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瞬,沈昭的声音压得极低:“他只说了一句话——‘我想见你一面,就我们两个人。’”
赵子轩指尖猛地一颤,手机几乎滑落。
林深。
这个名字像一把锈迹斑斑的刀,猝然捅进他早已结痂的伤口,搅动起腥甜的旧痛。
记忆中老街的烟火、争吵、背叛与悔恨瞬间翻涌而上,仿佛有无数根细针从耳后刺入脑髓,带来一阵钝痛。
不是质问,不是威胁,只是一句平静得近乎温柔的邀约。
可正因如此,才更令人不寒而栗。
他想做什么?
清算?报复?还是……重新点燃那场他们曾一起葬送的火?
赵子轩喉咙发紧,声音沙哑得不像自己:“告诉他,我不会去。”
可话一出口,连他自己都听出了那一丝动摇——那细微的颤抖,像是冬夜窗纸上被风吹裂的一道缝隙,透出内心深处无法掩饰的恐惧。
“他想羞辱我?!”赵子轩的声音瞬间拔高,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困兽,充满了暴怒和不甘。
他的掌心渗出冷汗,黏腻地贴在手机壳上,指尖微微抽搐。
他几乎能想象出林深那张云淡风轻的脸,以及那双仿佛能洞穿一切的眼睛。
那眼神总让他觉得自己**地站在烈日下,无处遁形。
输了,他已经输得一败涂地,现在林深还要在他溃烂的伤口上再撒一把盐吗?
电话里传来林深平静无波的声音,仿佛隔着千山万水,却又字字清晰地敲击在赵子轩的耳膜上:“我只是想结束这一切。”
那声音低沉温和,却如冰锥刺骨,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在寂静的房间里激起无声回响。
结束这一切?
这五个字像一道魔咒,瞬间击中了赵子轩的软肋。
是啊,该结束了。
连日来的煎熬、溃败、众叛亲离,已经让他心力交瘁。
每当深夜独坐,窗外霓虹闪烁,映照着他空荡的办公室和墙上那幅撕碎又拼好的福兴街规划图,耳边似乎还回荡着昔日盟友背弃时的脚步声。
他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或许,这确实是一个了断的机会。
是彻底的毁灭,还是……万一还有一线生机?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便如野草般疯长,缠绕住他最后一丝理智。
赵子轩握着电话的手指因用力而泛白,骨节发出咔咔的轻响,如同枯枝在寒风中断裂。
他深吸一口气,喉咙干涩地滚动了一下,最终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好。”
地点,淮古斋。
当赵子轩踏入这间古朴雅致的茶室时,心头涌上一股强烈的讽刺感。
雕花木门在他身后轻轻合拢,发出沉闷的“咔嗒”声,仿佛将他与外界彻底隔绝,也像是命运之门缓缓关闭。
檀香从角落的青铜香炉中袅袅升起,带着微苦的木质气息,缠绕在鼻尖,却无法安抚他剧烈跳动的太阳穴。
那香气本应宁神静气,此刻却像一层薄雾裹住了呼吸,令人心头压抑。
青砖地面冰凉刺骨,透过皮鞋底渗入脚心,与他滚烫的掌心形成鲜明对比。
每一步都踏得沉重,仿佛踩在自己过往的残骸之上。
墙上挂着一幅泛黄的《福兴街旧影图》,斑驳的墨迹映着窗外斜射进来的冷光,像一道无声的审判。
画中那些熟悉的屋檐、牌匾、晾衣绳上的蓝布衫,都在提醒着他:他曾亲手试图抹去这一切。
这里是林深的起点,是他崛起的象征,如今却成了审判自己的法场。
林深正坐在茶台后,神情专注地摆弄着一套紫砂茶具。
他穿着一件素色亚麻长衫,袖口微卷,露出骨节分明的手指。
阳光透过纸窗洒在他侧脸上,勾勒出一道沉静的轮廓线——眉峰略蹙,唇角微抿,眼角几道细纹藏着岁月的重量,像一本写满故事的旧书。
他没有抬头,只是做了个“请”的手势,动作轻缓得如同拂去落叶。
整个空间里只听得见沸水注入壶中的咕嘟声,以及瓷器间轻柔的碰撞声——清脆如露珠滴落石面,又似春溪流过卵石,节奏舒缓却暗藏锋芒。
这极致的安静,反而让赵子轩感到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压迫感,连呼吸都变得滞重,胸口像压着一块湿透的棉絮。
一套繁复却行云流水的茶道程序走完,林深将一杯琥珀色的茶汤推到赵子轩面前。
热气升腾,茶香氤氲,是雨前龙井特有的嫩栗香,夹杂着一丝清甜的回甘,在空气中缓缓弥散,撩拨着人的嗅觉神经。
赵子轩的手指触到杯壁,温润的触感让他微微一颤——那温度不高不低,恰似某种隐喻:既非灼手的愤怒,亦非冰冷的拒绝。
“尝尝,今年的雨前龙井。”
赵子轩没有动,只是死死地盯着他:“你到底想干什么?在我面前炫耀你的胜利吗?”他的声音嘶哑,尾音微微发抖,像一根绷到极限的琴弦。
林深终于抬起眼,目光平静如深潭,倒映着窗外流动的光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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