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水城头,血腥味浓得化不开。
秦霸先拄着“镇岳”枪,大口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肋下和手臂的剧痛。赤獠虽死,玄蚀青翼虽伤,但妖族的攻势只是短暂停滞,更远处,新的妖将正在集结妖兵,更庞大的阴影在荒原上蠕动。城防大阵的光芒已微弱如萤火,厉苍穹盘坐在阵眼处,面如金纸,显然到了油尽灯枯的边缘。
凌阳持刀而立的身影,如同定海神针,暂时镇住了这段城墙。但秦霸先知道,真正的考验远未结束。三位龙帝意志虽退,妖族的根基未动。而厉百川……那个半步九品的幽冥教主,至今未曾真正露面,如同隐藏在暗处的毒蛇,随时可能发出致命一击。
他瞥了一眼身旁不远处,武破军正带着残兵用血肉之躯堵住一处城墙缺口,那年轻人脸上的悲愤与狠厉,像极了当年的武镇岳。看到武破军,秦霸先肋下的伤口似乎更痛了,但那痛,更多是来自心里那根埋藏多年、早已与血肉长在一起的“刺”。
武镇岳。
那个名字,是他秦霸先戎马一生、自问无愧于天地,却唯一不敢细思的愧疚与隐痛。
许多年前,他和武镇岳还都是边军中的年轻校尉时,曾并肩在北方与蛮族厮杀,结下过命的交情。后来他受先帝赏识,一路高升,坐镇中枢;武镇岳则因其刚烈耿直、用兵如神,被派往北境,成为制衡镇北王苏擎天的重要棋子,最终封侯拜将,后派去镇守南天州“镇岳城”。
世人皆道“镇北王苏擎天野心勃勃,镇岳侯武镇岳忠心耿耿”,是朝廷钉在南北境的两根柱子。只有极少数人知道,这“制衡”之下,是足以撕裂王朝的复杂暗流。
武镇岳是忠于朝廷的,他毕生信念是“护境安民,不负皇恩”。但他忠于的,是“朝廷”这个代表天下秩序、人族利益的实体,而非具体坐在龙椅上的某一位皇帝。当今陛下嘉庆帝,其上位过程充满血腥与阴谋(手足相残),登基后手段酷烈,多疑寡恩,且常年修道炼丹,在武镇岳这等纯粹军人看来,并非理想的“明君”。尤其陛下对军功赫赫的将领多有猜忌防范,鸟尽弓藏之事并非没有先例。
而镇北王苏擎天,尽管野心昭然,但表面功夫做得极好。他对北境将士颇为慷慨,自身修为战力也属顶尖,在对抗蛮族的前线从不惜力。更重要的是,他善于笼络人心,尤其是对武镇岳这类看重实际、性情刚直的武将,常以“国士”相待,私下交往中,偶尔会流露出对当今朝廷某些政策(尤其是削弱边军、重用酷吏)的“忧心”与“不满”,这些话,总能精准地戳中武镇岳内心的隐忧。
两人之间,因此有了一种微妙而危险的“默契”与“旧谊”。武镇岳绝不认同苏擎天的篡逆之心,但在许多具体军务、边境策略上,两人曾有合作,甚至在某些时候,武镇岳认为苏擎天的做法更符合北境军民的利益。这种关系,在朝廷和皇帝眼中,无疑是不可容忍的“暧昧”。(这是还未派去天南州)
秦霸先作为军方最高统帅,对此洞若观火。他曾多次密信提醒武镇岳,务必与镇北王划清界限。武镇岳回信总是坦荡:“秦兄放心,武某忠于的是这大炎江山,是北境百姓。苏擎天若安分守土,便是同袍;若有异心,我手中镇岳刀第一个不答应!” 话虽如此,那层“旧谊”和“默契”,终究成了皇帝心中的一根刺,也成了秦霸先无法彻底安心的根源。
直到那次改变一切的南疆妖族大举入侵。
黑水城告急,天南州危殆。朝廷需要调兵遣将。当时,最合适的援军有两支:一支是秦霸先直属的中央禁军精锐,但需要时间集结且要拱卫神都;另一支,就是镇北王麾下常年与蛮族厮杀、战力极强的北境边军。
调,还是不调?
调其南下,北境防御空虚,镇北王势力必然坐大。
不调,南疆可能失守,妖族长驱直入。
朝堂上争论不休。最终,是嘉庆帝乾纲独断,一纸调令,命秦霸先率其朝廷精锐,驰援南疆,并严令“不得延误,务必击溃妖族主力于黑水城下”。同时,皇帝又以“龙脉为由,令军队驻守黑水城。
秦霸先当时就觉得这调令透着诡异。时间太急,要求太苛,几乎是让武镇岳孤军奋战。而且,后续的粮草辎重补给,总是“恰好”出现各种“意外”和“延误”。他多次向兵部、甚至密奏皇帝,陈述其中风险,请求确保后勤,稳扎稳打。但所有的奏报,都如石沉大海。
现在回想,一切都清楚了。那根本不是一个单纯的军事调令,而是一个冷酷的政治算计,一个一石二鸟的毒计!
借妖族之刀,除掉功高震主、且与镇北王有“暧昧”的武镇岳,同时消耗妖族兵力。 武镇岳胜,则为国除患(妖族),自身也必损失惨重,皇帝可趁机进一步整顿南境军权;武镇岳败,则顺势将“驰援不力”、“丧师辱国”的罪名扣上,既能清除内部隐患,又能激起朝野对妖族的同仇敌忾,为后续动作铺垫。至于镇岳城数十万军民……在皇帝的棋盘上,或许只是必要的代价。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