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倏然抬头,目光如两道骤然出鞘的利剑,
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愕和审视,狠狠地射向
站在书案前、神色依旧平静无波的骆静!
这些事,他身为侯爷,自然或多或少听过一些风声,
知道白家豪富,与各方权贵结交,出手阔绰。
但他从未想过,也从未如此清晰、具体、
并且带着如此强烈对比意味地
被自己的女儿当面点破!白家……一个商贾之家,
送往其他府邸的年礼,竟然能达到侯府的数倍,
乃至十数倍?!这其中的差距,所代表的意味,
让他瞬间感到一种被轻视、甚至被羞辱的恼怒!
骆静仿佛完全没有看到他骤然剧变的脸色
和眼中翻涌的情绪,她继续用那种冷静得近乎残酷的语调,
一层层剥开看似“丰厚”的礼物下,可能隐藏的致命危机,
每一句都像沉重的鼓槌,敲打在他最在意、最敏感的神经上:
“父亲,白家乃南海巨贾,以海商起家,
生意遍布东南沿海,甚至与海外番邦都有贸易往来,
其家资之巨,可谓富可敌国。
也正因如此,他们与各地藩王、京中各部院高官,
皆往来密切,关系盘根错节。
父亲,您如今袭着镇西侯的爵位,在朝中领着兵部的实职,
是陛下的臣子,是手握兵权的勋贵。”
她微微前倾身体,声音压低了些,
却因此更具压迫感和说服力:“陛下近年来,
对朝中结党营私、官员与地方豪强巨贾过从甚密之事,
最为敏感,多次下旨申饬。
父亲请想,白家今日能因有所求,便送上万两厚礼,
他日若其海上生意出事,或是卷入什么是非之中,
朝廷追查下来,这些年送往各府的礼单,便是铁证!
到时,御史台的言官会如何弹劾?陛下会如何看我们镇西侯府?
是否会认为父亲您……与这等富可敌国的商贾勾结过深,
甚至……参与了那些海商背后可能存在的、
见不得光的走私乃至通番的勾当?”
最后,她掷地有声,目光灼灼,如同最亮的星辰,
直视父亲那双已然开始闪烁、流露出惊疑和后怕的双眼,
发出了灵魂拷问:“爵位!父亲,我们骆家的世袭爵位!
才是我们安身立命、荣耀门楣的根本!
是祖父当年在战场上,真刀真枪、用血汗和性命拼杀出来的!
我们骆家是勋贵之后,是将门之家,
何需反过来去仰仗一个商户的财力?甚至……
需要用到太后赏赐的、代表天家颜面的恩宠,
去贴补他家的女儿,以求换取那点微末的、
可能带来无穷后患的财物?”
“父亲,您冷静细想,这笔买卖,这其中的利害关系,
真的值当吗?为了区区一匹锦缎的人情,
为了一个商户女的体面,将整个侯府、
将祖父留下的爵位置于如此危险的境地,真的……明智吗?”
骆静的一字一句,都如同惊雷,接连炸响在骆威的耳边!
震得他耳中嗡嗡作响,心神剧颤!
他不是蠢人,只是以往多年,被白氏日复一日的枕头风吹着,
又被白家年年不断、看似“恭敬”、“懂事”的“孝敬”糊住了眼,
只觉得这是姻亲的“心意”,是白家“知趣”,
并未往深处深思这背后的风险和祸患。
此刻,被女儿如此毫不留情、条分缕析地
撕开所有温情脉脉的表象,露出内里可能存在的狰狞和杀机,
他瞬间惊出了一声冷汗,后背的里衣都被浸湿了!
是啊!爵位!他的爵位!陛下的忌讳!
结党营私,交通商贾!这每一条,都是能动摇骆家根基的大罪!
白家再有钱,那也是商户,是士农工商最末流的贱籍!
他与白家绑定过深,在太平年月或许无妨,
一旦风云变幻,这就是授人以柄的致命弱点!
以往只觉得白家是门“好亲戚”,如今看来,
这些年收下的“丰厚”年礼,哪里是什么孝敬,
分明是烫手的山芋,甚至是未来可能催命的符咒!
再看眼前这个女儿,不过豆蔻年华,
却能在如此巨大的“好处”面前保持清醒的头脑,沉稳冷静,
目光锐利,句句直指核心,分析利弊,
全是为家族长远、为爵位稳固考量,
这份见识和心性,哪里是寻常闺阁女子可比?
相比之下,白氏那点只顾着为自己侄女谋取好处、
目光短浅的小心思,以及白家那看似丰厚、
实则包藏祸心的年礼,显得何其可笑、何其愚蠢和危险!
骆威的脸色在瞬间变了又变,从最初的愕然,到恼怒,
再到后怕,最后化为一种被点醒后的羞愤和决断。
先前那点觉得“分一匹锦缎给表妹是小事”的理所当然,
此刻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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