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夜人——现在知道他的名字是艾尔——扶着休眠舱边缘的手在发抖。
不是恐惧的那种抖,是肌肉太久没使用的那种失控的颤抖。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五指收紧,松开,再收紧。皮肤下淡蓝色的血管光随着动作明暗变化。
“水。”他说,声音还是干涩。
璃虹转身出去,半分钟后端着一杯水回来。不是用走的,是用跑的。水在杯子里晃荡,洒出来几滴在地板上。她递过去时,艾尔伸手接,手指碰到杯壁的瞬间缩了一下——像是被温度烫到,但那只是常温的水。
他双手捧住杯子,举到嘴边。喝水时喉结上下滑动,很慢,一口,停顿,再一口。喝了半杯,停下,深呼吸。胸口起伏的幅度很大,像刚跑完长跑的人。
“多久了?”林源问。他站在距离艾尔三步远的地方,没靠近。
艾尔放下杯子,用袖子擦了擦嘴。袖子是那种金属丝材质的,擦过皮肤时发出细微的摩擦声。
“主观时间?”他抬起第三只眼看了看林源,“三千四百七十一万九千八百二十二个标准年。客观时间?”他顿了顿,“从我进入休眠,到刚才舱门打开,三千四百七十一万九千八百二十一年,六个月,十四天,七小时三分钟。”
精确到分钟。
林源感到后颈的汗毛立起来。不是因为数字,是因为艾尔说出这些数字时的语气——平静得像在报今天的日期。
“你们……”艾尔的目光扫过房间,在江若雪的光球上停留了两秒,“是怎么找到这里的?观测站的伪装场应该还能维持至少五千万年。”
“这个东西。”林源从口袋里拿出多面体水晶,托在掌心,“它亮了,投射出坐标。”
艾尔盯着水晶看了三秒。第三只眼的光流动加速,从淡蓝色变成银白色。然后他笑了——嘴角很轻微地向上扯了扯,更像肌肉抽搐。
“播种者的钥匙。”他说,“他们真的留下了。在我的文明进入永久休眠前,我们向七个方向发射了信标,每个信标里封存着一把‘钥匙’。希望有一天,能有后来者发现,能……继续记录。”
他向前走了一步。腿还是不稳,身体晃了一下。璃虹下意识伸手想扶,但艾尔自己稳住了。他走到林源面前,伸手去拿水晶。林源没躲,让他拿走。
艾尔把水晶举到眼前,第三只眼的光芒照在上面。水晶内部立刻有光点呼应,开始沿着棱面流动。
“你们知道这是什么吗?”他问,眼睛看着水晶。
“导航仪?”璃虹说。
“是墓碑。”艾尔说,“也是种子。每个播种者个体在‘自愿湮灭’前,会把一生的观测数据压缩、加密,封存在这样的水晶里。他们希望自己的记录能成为后来者的路标。”
他放下水晶,第三只眼的光黯淡下去,恢复成淡蓝色。
“但你们不该来这里。”他说,转向控制室中央的观测屏幕。屏幕现在黑着,像一块巨大的黑色石板,“激活观测站,等于向叙事层发送一个信号。微弱,但足够让‘它’注意到这个坐标。”
“它已经注意到了。”江若雪的声音从光球里传出,“过去二十四小时,绿绒星周边的叙事层扰动事件增加了百分之四百。”
艾尔转头看光球。他看了很久,第三只眼的光像扫描仪一样在光球表面移动。
“你是……”他眯起眼睛,“人工智能?不。是意识上传体。但结构……很特别。你把自己融入了某种网络。”
“生命星河。”林源说,“我们建立的文明网络。”
艾尔点点头,动作很慢,像在消化这个概念。他走到控制台前——不是江若雪的光球那边,是墙边一个看起来很普通的金属面板。他伸手按在面板上,掌心贴上去的地方立刻亮起一圈光纹。面板无声滑开,露出后面复杂的操作界面。
“能调出最近的扰动记录吗?”他问,手指在界面上滑动,动作从生涩迅速变得流畅。三千多万年的休眠,但肌肉记忆还在。
江若雪的光球闪烁了一下。几秒钟后,控制室主屏幕上出现数据流。艾尔盯着看,第三只眼的光芒随着数据流动的速度同步变化。快了,慢了,闪烁,稳定。
看了大约一分钟,他停下手。
“比我预想的快。”他说,声音压低了,“‘灾厄’的渗透速度,比我们模型推算的快了至少三个数量级。”
他转身,背靠着控制台。身体还是有点晃,他用手肘撑住台面。
“你们之前……和‘收割者’交过手?”他问林源。
“交过。”林源说,“我们赢了。暂时。”
“赢?”艾尔重复这个字,像在咀嚼一个陌生的概念,“你们摧毁了它们的载体?干扰了它们的收割进程?”
“我们创造了一个新宇宙。”璃虹说,“把‘收割者’隔绝在外面。”
艾尔的第三只眼突然亮得刺眼。他猛地站直,身体因为动作太急又晃了一下,这次他顾不上稳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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