绞盘的铁链绷得笔直,发出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
轰隆隆。
那扇刚刚被鲜血浸透的瓮城内门,在数十名讲武堂学员的合力推动下,缓缓向两侧敞开。
一股浓烈的血腥气,裹挟着瓮城内未散的硝烟,扑面而来。
赵琪拄着那把卷了刃的重斧,站在门洞正中央。
他身上的皮甲只剩下几缕布条挂在肩膀上,里面是一道道深可见骨的伤口,鲜血早已凝固成暗红色的硬壳,把他整个人糊成了一个血葫芦。
但他站得笔直。
在他身后,四十九名幸存的学员呈扇形排开。
没人说话。
只有粗重的呼吸声,和还没干透的血水滴落在青石板上的滴答声。
门外,被赵元率领骑兵驱赶进来的数百名叛军,原本还在骂骂咧咧,但在看清门内景象的那一瞬间,所有的声音都被掐断在喉咙里。
这哪里是一群少爷兵?
这分明是从修罗场里爬出来的恶鬼。
一名叛军百夫长手里的长刀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他看着赵琪那张分不清五官的脸,看着那些比自己儿子还要年轻、却满身煞气的少年,双腿不受控制地开始打摆子。
这些叛军都是在边关混日子的老油条,见过血,也杀过人。
可他们从未见过这种眼神。
那种不把命当命,既不把敌人的命当命,也不把自己的命当命的疯狂。
“跪下。”
赵琪没有大吼,声音沙哑得像是两块砂纸在摩擦。
这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却像是一记重锤,砸在所有叛军的心口。
噗通。
那名百夫长率先跪了下去。
紧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
哗啦啦一片兵器落地的脆响。
数百名全副武装的边军,在不到五十名残兵面前,齐刷刷地跪倒在血泊中,连头都不敢抬。
赵琪提着斧头,迈过门槛。
靴底踩在黏腻的血水上,发出吧唧吧唧的声响。
他没有看那些跪在地上的俘虏,视线越过人群,看向远处正在清理战场的陈猛。
陈猛冲他点了点头,竖起大拇指。
赵琪扯了扯嘴角,想笑,却牵动了脸上干裂的伤口,疼得那是钻心入肺。
“把他们捆了。”
赵元带着人冲上来,手里的绳索翻飞,将这些丧失了斗志的叛军像捆蚂蚱一样串成一串。
直到最后一名俘虏被押走,瓮城的大门再次轰然关闭。
那股支撑着赵琪站立的最后一口气,散了。
当啷。
重斧脱手砸在地上。
赵琪身子一晃,背靠着冰冷的城墙,缓缓滑坐下去。
肺叶像是破风箱一样剧烈收缩,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沫子。
“水!快拿水来!”
几名学员围了上来,手忙脚乱地解下腰间的水囊,还有人撕下衣角想要给他包扎伤口。
“别动。”
赵琪摆了摆手,推开了递到嘴边的水囊。
他偏过头,透过城墙上的射击孔,看着外面那片被战火烧得通红的天空。
那里躺着敌人的尸体,也躺着王顺和其他兄弟的尸体。
就在几个时辰前,他还是个连杀鸡都不敢看的京城纨绔,是个只会躲在父王羽翼下斗鸡走狗的废物。
而现在,他满手是血。
“我杀过人。”
赵琪的声音很轻,轻得只有他自己能听见。
他低头看着自己那双沾满黑红血痂的手,手指还在微微颤抖。
“我是个屠夫。”
他又抬起头,看向那面在城头重新飘扬起来的大靖战旗。
“但从今天起,我也是个守关人了。”
一滴浑浊的泪水划过满是黑灰的脸庞,冲刷出一道白印,滴落在脚下的青砖上,瞬间摔得粉碎。
……
三十里外,黑石仓以南的旷野上。
喊杀声震天动地。
许威骑在战马上,双眼赤红,手中的长剑早已砍得卷刃。
他原本是想去偷袭博日格德的粮仓,结果半路就被博日格德的主力像疯狗一样咬住。
双方在这片荒原上已经厮杀了一个时辰。
“顶住!都给我顶住!”
许威嘶吼着,一剑刺死一名冲上来的北蛮骑兵,“只要烧了黑石仓,我们就赢了!”
就在这时,一匹快马从后方疯狂撞入阵中。
那是他留在雁门关外的暗哨。
“将军!将军不好了!”
斥候滚落下马,连滚带爬地扑到许威马前,哭声凄厉,“家……家没了!”
许威的动作猛地一僵,差点被对面射来的一支流矢射中面门。
他一把揪住斥候的衣领,将人提到了半空:“你说什么?什么没了?”
“雁门关……雁门关丢了!”
斥候哭喊着,“就在刚才,城头换了大靖的旗!咱们留守的兄弟……全都被吊在城墙外面了!”
噗!
许威只觉得胸口像是被大锤狠狠砸了一下,一口鲜血狂喷而出,眼前金星乱冒,整个人晃了两晃,险些一头栽下马去。
雁门关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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