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外的风,粗粝得像磨刀石,卷着黄沙和枯草,抽打在残破的土墙上,发出呜呜的声响,如同万千冤魂在哭诉。
天色已近黄昏,最后一抹残阳如血,泼洒在荒凉破败的废弃驿站院落里。这里曾是官道上的一个节点,如今早已荒废,只剩下断壁残垣,以及空气中若有若无的血腥味和焦糊气。
陆仁贾站在院落中央,身上那件便于行动的玄色劲装沾满了尘土,甚至还有几点早已干涸发黑的血迹。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微微眯着眼,看着脚下刚刚熄灭不久的篝火余烬,以及旁边几具穿着杂色服装、死状凄惨的尸体。
这些都是晋王外围的爪牙,或者说,是白莲教借晋王名头网罗的亡命徒。半个时辰前,张阎带着他麾下那帮如狼似虎的酷吏,在这里进行了一场短暂而高效的“绩效清理”。过程没什么好描述的,无非是弩箭破空、钢刀饮血,以及濒死前的惨叫。效率很高,符合陆大人定下的“工效考成”。
“大人,清理完毕。”张阎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他提着的钢刀还在滴血,脸上的刀疤在夕阳余晖下更显狰狞,“三个活口,咬死了是晋王府的人,对白莲教之事……讳莫如深。”
陆仁贾没回头,只是用脚尖拨弄了一下余烬,几点火星飘起,迅速湮灭在风中。“讳莫如深?那就是有了。”他的声音平静,带着一丝了然的嘲讽。关外的线索看似指向晋王,但他总觉得,有一层更诡谲的迷雾笼罩其上。军械的流向,人员的调动,都透着一股不属于藩王格局的、狂热的邪气。
就在这时,一阵风突兀地卷起,比之前任何一阵都要猛烈,吹得人几乎睁不开眼。风中,竟隐隐带来一股奇异的甜香,与这血腥破败的环境格格不入。
张阎猛地踏前一步,将陆仁贾护在身后,手中钢刀横握,厉声喝道:“戒备!”
院落四周残存的墙壁上,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出现了几道白色的身影。他们如同鬼魅,衣衫在狂风中猎猎作响,脸上戴着没有任何表情的纯白面具,唯有眼眶处是两个空洞的黑。
是白莲教众!
几乎在同时,驿站那扇摇摇欲坠的主殿破门,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缓缓推开。门内阴影浓重,与外界的昏黄形成强烈对比。
一道窈窕的身影,踩着不疾不徐的步子,从阴影中走了出来。
依旧是那身不染尘埃的白莲圣袍,衣袂飘飘,仿佛不是行走在这污浊的尘世。面上轻纱遮住了容颜,只露出一双眼睛——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清澈得像雪山巅的湖泊,却又深邃得如同亘古的寒夜,里面没有杀意,没有愤怒,只有一种俯瞰众生、视万物为刍狗的淡漠。
正是白莲圣女!
她站定在破败的门廊下,目光越过如临大敌的张阎和一众东厂番子,直接落在了陆仁贾身上。
“陆居士,”她的声音空灵缥缈,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却又清晰地钻入每个人的耳膜,“我们又见面了。关外风沙大,何苦来此沾染因果?”
陆仁贾轻轻推开身前的张阎,走上前,与圣女遥遥相对。他脸上甚至还挤出了一丝笑容,只是那笑意未达眼底:“圣女别来无恙?本官公务在身,追查几条蛀食国本的蠹虫,倒是没想到,会惊动您这尊超凡脱俗的大佛。”他语带讥讽,“怎么,这晋王的生意,白莲教也掺了一股?还是说,晋王也不过是贵教摆在明面上的一枚棋子?”
圣女眸光微动,似有涟漪闪过,但很快又恢复了古井无波。“红尘俗业,皆为空相。晋王也罢,朝廷也好,不过皆是劫灰。陆居士执着于表象,沉迷于你这‘绩效’权柄,殊不知,早已业力缠身,劫难将至。”
“业力?劫难?”陆仁贾嗤笑一声,拍了拍官服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本官只知道‘工效考成’,完不成 KPI,才是最大的劫难。圣女既然来了,不如跟我回侦缉司坐坐?咱们那儿最近更新了刑具,效率很高,想必能帮圣女更快地参透‘空相’。”
“冥顽不灵。”圣女轻轻吐出四个字。
她缓缓抬起如玉的右手,指尖在空中虚点。没有任何征兆,院落四周那几名白袍教众同时低吟起来,吟诵声诡异而缥缈,仿佛带着某种奇异的节奏,与呼啸的风声混杂在一起,直往人脑子里钻。
几名心智稍弱的番子眼神瞬间变得迷茫起来,握着兵器的手也开始微微颤抖。
“惑心术!稳住心神!”张阎暴喝一声,声如炸雷,试图唤醒手下。同时他手腕一抖,一支小巧却力道惊人的手弩已对准圣女,弩箭在夕阳下闪着幽蓝的光,显然是淬了剧毒。
然而,圣女的目光甚至没有瞥向张阎。她只是看着陆仁贾,指尖轻轻一划。
“呼——!”
陆仁贾脚下那堆篝火余烬,竟毫无征兆地轰然复燃!火焰不是正常的橘红色,而是呈现出一种妖异的、近乎纯粹的白色!白色的火焰冲天而起,却没有丝毫热度,反而散发出刺骨的寒意,仿佛能冻结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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