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手在抖。
不是因为冷,也不是因为怕。是它自己要抬起来,像是被什么拽着往玻璃舱那边走。我猛地用左手抓住右手腕,指甲掐进皮肉里,疼让我清醒了一点。
前面那具由骨头拼成的胎儿闭着眼,可我知道它没睡。它的脸刚才变成了七岁的我,现在又恢复成空荡荡的颅骨。但那种被盯着的感觉还在,从四面八方压过来。
陈砚蹲在玻璃舱侧面,手里拿着他的相机。他没看我,光柱照在一具红睡裙女孩的脸上,镜头对准她的左耳。
我踉跄着走过去。
画面回放出来了。放大,再放大。那孩子的左耳垂上,三枚细银环并排嵌着,位置和我一模一样。最下面那枚有点歪,和我耳垂上的伤痕对得上。
我伸手摸自己的耳朵。金属贴着皮肤,冰得发麻。
头突然炸开了。
一阵尖锐的痛从耳根直插脑仁,眼前闪出白光。我看见一间屋子,四面白墙,没有窗户。一个女人背对着我站着,手里拿着针管。她说:“这是妈妈留给你的钥匙。”
声音很轻,像哄孩子。
我咬破舌尖,血腥味冲进喉咙。痛让我站稳了。
六具尸体。六个穿红睡裙的女孩。每一个左耳都戴着三枚银环。和我一样的排列,一样的样式。
这不是巧合。
她们不是普通的孩子。她们和我一样,是被选中的。
我往后退了一步,膝盖撞到地面才意识到自己跪了下来。呼吸变得很重,胸口闷得像压了石头。
我不是第一个。
我是第七个。
前六个都死了。她们躺在这里,像标本一样挂着。而我活下来了。所以我以为我是特别的,我以为我是林镜心。
可现在我想起来了——七岁那年,我醒来的时候,床边坐着一个穿酒红裙子的女人。她摸着我的头说:“你终于回来了。”
那时候我就该知道的。
陈砚收起相机,站起身。他看了我一眼,没说话,只是走到我身边,站在我右后半步的位置。这个距离刚好能护住我的侧后方。
他的手电还亮着,光束扫过玻璃舱外壁。上面刻着很多字,很小,像是用刀一点点划上去的。编号、日期、失败原因。有一行写着:“容器排斥反应,意识崩解,终止实验。”
那是第六个。
我盯着那一行字,喉咙动了动。原来他们记录了每一次失败。
那我呢?我是怎么成功的?
记忆断了。我能想起的是长大后的日子,搬家、换工作、拍照片、失眠。我以为我只是情绪不稳定。可那些频繁的精神波动,那些夜里突然惊醒的感觉……不是病。
是她们在动。
六个失败的意识,残片一样埋在我的脑子里。她们没完全消失,只是被压住了。而现在,因为这六具尸体的存在,它们开始共振了。
我的耳朵又开始疼。银环像是烧了起来,贴着皮肤发烫。血从耳垂渗出来,顺着脖子流下去。
陈砚低头看了看我的手。
“你还撑得住吗?”他问。
我没有回答。我在想一件事。
如果这六个人都是容器,那她们的身体是从哪里来的?是随便找的孤儿,还是……早就准备好了?
我抬头看向玻璃舱里的胎儿骨架。它静静地漂在那里,胸口凹下去一块,像个空洞。
它等的不是祭品。
它等的是母亲。
而所谓的母亲,就是能把七个容器连在一起的人。前六个提供了基础框架,第七个完成了融合。
所以林晚不需要复活。她只需要一个能承载她意识的壳。而这七个孩子,每一个都是她的一部分。
包括我。
我慢慢抬起手,这次是我自己动的。指尖碰到玻璃舱表面,凉得刺骨。
里面那张脸,为什么会长成七岁的我?
不是因为我长得好看,不是因为喜欢那个年纪的自己。是因为……那是她最后一次见到亲生女儿的时候。
林念死在七岁。
她把女儿的脸,安在了每一个容器身上。
陈砚突然开口:“你看那边。”
他指向玻璃舱底部的一排小格子。之前被雾气遮住,我没注意。现在走近才发现,每个格子里都放着一个小物件。
第一个是红色发绳,打了个蝴蝶结。
第二个是一只布娃娃,眼睛掉了。
第三个是一枚银纽扣。
第四个是一截铅笔,削到只剩一半。
第五个是一张泛黄的照片,上面是个小女孩,在笑。
第六个……
是一只耳环。和我戴的一样,三枚细银环串在一起。
我伸手去拿。
陈砚拦住我:“别碰。”
“这是我的。”我说,“小时候丢的那只。”
他说:“你不记得丢在哪里。”
“我记得。”我说,“七岁生日那天,我在院子里跑,摔倒了。起来的时候,左边这只就不见了。”
那天之后,母亲开始给我戴新的银环。她说旧的丢了没关系,新的更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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