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的监牢阴冷而潮湿,空气中弥漫着霉味、秽物和绝望混合的窒息气息。石壁上跳跃的火把光芒,将人影拉得扭曲变形,如同潜藏在暗处的鬼魅。
赵明被两名狱卒押解着,踉跄地走进审讯室。他身上的学子襕衫已然皱褶不堪,沾满了草屑和污渍,头发散乱,脸上带着明显的擦伤和淤青,不知是抓捕时的挣扎还是狱中的“招待”所致。他身形单薄,此刻在宽大的囚服和沉重的镣铐下,更显羸弱。
他被粗暴地按在审讯室中央那张冰冷的铁椅上,镣铐与铁椅碰撞,发出刺耳的声响。他惊恐地抬起头,脸色苍白如纸,嘴唇不住地颤抖,眼神中充满了无助、恐惧,还有一丝读书人特有的、在被如此对待时难以抑制的屈辱。
顾临风端坐主位,面色沉肃。陆清然则坐在他身侧稍后的位置,一身靛青官袍在昏暗的审讯室里显得格外醒目。她没有看顾临风,也没有看负责记录的书吏,目光自始至终都平静地落在赵明身上,如同观察一个特殊的样本,细致地捕捉着他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和肢体动作。
刘主事也在一旁,抱着胳膊,嘴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冷笑,仿佛在欣赏一场早已预知结局的好戏。
“赵明!”顾临风沉声开口,声音在狭小的空间内回荡,“李瑾被害,悬尸贡院,如今在你房中搜出赃物血衣,人证物证俱全,你还有何话说?”
“冤枉!大人,学生冤枉啊!”赵明像是被针扎了一般,勐地抬起头,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拼尽全力的呐喊,眼中瞬间蓄满了泪水,“学生没有杀人!没有!学生与李兄虽有口角,但那不过是学问之争,意气用事,怎会因此就……就杀人害命?学生不敢,也绝不会做此等禽兽不如之事!”
他的辩解带着哭腔,身体因激动和恐惧而微微发抖。
“哼,巧言令色!”刘主事在一旁阴恻恻地开口,“你说你没杀,那赃物和血衣如何会在你房中?难不成是它们自己长了脚跑进去的?”
“学生不知!学生真的不知!”赵明用力摇头,脸上写满了茫然与绝望,“那些东西……学生从未见过!定是有人栽赃陷害!请大人明察!”
“栽赃陷害?”顾临风目光锐利,“何人陷害于你?为何陷害于你?”
“学生……学生不知。”赵明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哭音,“学生家境贫寒,在京中并无仇家,实在不知何人要用如此毒计害我……”
“既无人证,又无理由,空口白牙喊冤,岂能取信?”刘主事步步紧逼,“本官问你,昨夜子时前后,你在何处?在做何事?可有人证?”
这是关键问题。死亡时间推断在子时前后,赵明能否提供不在场证明至关重要。
赵明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急忙道:“学生在!学生在集贤馆自己的房中温书!一直未曾外出!”
“何人可为你作证?”
“有!馆内负责给我们送热水的小厮阿福可以作证!”赵明急切地说,“昨夜戌时末,阿福送来热水,学生还与他聊了两句。之后学生便一直挑灯夜读,直至……直至丑时初才歇下。期间并未离开房间!”
“哦?小厮阿福?”刘主事嗤笑一声,从袖中抽出一份卷宗,抖了抖,“巧了,本官已询问过那阿福。他承认戌时末确实给你送过热水,但也言明,送完水后他便去歇息了,之后你是否外出,他全然不知!也就是说,从戌时末到丑时,长达两个多时辰,无人能证明你一直在房内!”
赵明如遭雷击,脸色瞬间惨白如纸,嘴唇哆嗦着:“他……他……可是学生真的未曾离开啊!大人明鉴!学生寒窗苦读十余载,只求此次金榜题名,光耀门楣,怎会在此关键时刻外出杀人?这于理不合啊!”
他的辩解在“确凿”的物证和薄弱的证人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逻辑上说得通,情感上也符合一个苦心孤诣的学子心态,但没有证据支撑,一切都只是空谈。
“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了!”刘主事失去了耐心,语气变得凶狠,“那血衣上的血迹,经仵作初步查验,与死者李瑾血型相符!赃物更是从他床下搜出!铁证如山,由不得你狡辩!若再不画押认罪,休怪大刑无情!”
听到“大刑”二字,赵明浑身一颤,眼中透出极致的恐惧,但他仍然倔强地摇着头,泪水终于滚落下来,混着脸上的污渍,显得格外凄惨:“没有……学生没有做过……打死学生,学生也不能认这莫须有的罪名……”
审讯似乎陷入了僵局。一方咬定证据确凿,一方坚称冤枉却拿不出反证。
自始至终,陆清然都沉默地观察着。她没有介入顾临风和刘主事的问话,只是静静地看着赵明。
她看到赵明在喊冤时,那双虽然充满恐惧却依旧清亮的眼睛里,没有凶手通常会有的闪烁、回避或刻意表演的痕迹,更多的是一种读书人信念被践踏、清白被玷污时的痛苦与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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