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宫的铜门在萧烬面前缓缓开启,发出沉重而刺耳的吱呀声,像某种垂死巨兽的呻吟。门轴显然久未上油,每一次转动都艰涩无比,带着整个宫墙都在微微震颤。
门内,是另一个世界。
时值盛夏,外面阳光炙烈,蝉鸣聒噪。可冷宫之内,却阴冷如深秋。高墙挡住了大部分光线,只从墙头稀疏的瓦缝间漏下几缕惨白的光束,照在青石铺就的院子里,映出斑驳的苔藓和疯长的野草。空气中有股挥之不去的霉味,混合着陈年灰尘和某种草药腐烂的气息。
萧烬独自一人走进院子,身后的铜门缓缓关闭,将他与外界隔绝。四名玄甲卫守在门外,这是他与太后达成的条件——可以见柳氏,但只能他一人入内,且不得超过半个时辰。
院子中央有棵枯死的槐树,树下歪着一张石凳。一个穿着褪色旧宫装的女子背对他坐着,头发花白凌乱,只用一根木簪草草绾着。她的背嵴微微佝偻,身形单薄得像一片秋叶,随时会被风吹散。
萧烬停下脚步,离她三丈远。
“柳氏。”他开口,声音在空旷的冷宫里回荡。
女子缓缓转过身。
萧烬看着她的脸,几乎认不出这是当年那个凤冠霞帔、母仪天下的柳皇后。不过三十余岁,却已满面皱纹,眼窝深陷,皮肤暗黄枯槁。唯有那双眼睛,在看到他时,依旧闪过一丝属于柳家人的锐利光芒,随即又迅速黯淡下去,化为一片死水般的沉寂。
“是你。”柳废后的声音嘶哑,像是很久没说话了,“镇北王……不,该叫你什么!……王爷!。”
她嘴角扯出一个古怪的笑,那笑容里没有任何温度,只有无尽的苦涩和嘲弄。
萧烬走到她对面,没有坐,只是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本王今日来,是想问你几个问题。”
“问吧。”柳废后低下头,摆弄着袖口脱线的边缘,“反正这冷宫里,除了送饭的哑巴老妪,也没人跟本宫说话。几年了……你是第一个来见本宫的外人。”
她抬起头,眼中忽然闪过一丝异样的光:“哦,不对。你不是外人,你是萧家人。是来看本宫这个废后如何凄惨度日的吗?”
萧烬没有理会她的嘲讽,单刀直入:“显德二十二年,先帝驾崩前,你兄长柳弘与刘贵妃,是否合谋毒害先帝?”
柳废后的身体明显僵了一下。
她沉默了很长时间,久到萧烬以为她不会回答时,她才缓缓开口,声音轻得像自言自语:“刘玉容那个贱人……她倒是死得早,一了百了。”
“回答本王的问题。”萧烬的声音冷硬。
柳废后抬起头,盯着他的眼睛:“如果本宫说是,你会怎样?将本宫拖出去斩首?还是凌迟处死?反正都是死,有什么区别?”
“有区别。”萧烬一字一句,“说出真相,或许还能留你全尸,或许……还能让你儿子,不至于被彻底废黜。”
提到“儿子”,柳皇后的眼中终于有了情绪的波动。她的手指紧紧攥住袖口,指节泛白。
“离儿……他还好吗?”她的声音开始颤抖。
“太子被软禁在东宫,暂时无性命之忧。”萧烬如实相告,“但他的储君之位,已经名存实亡。温若梦入主中宫后,太后和左相一系正竭力推举二皇子。”
柳废后闭上眼睛,泪水从眼角滑落,在布满皱纹的脸上冲出两道痕迹。
“离儿……是本宫对不起他。”她喃喃道,“若不是本宫当年一念之差,若不是兄长他……”
她忽然睁开眼睛,眼中是破釜沉舟的决绝:“好,本宫说。但你要保证,无论如何,留慎儿一命。他是无辜的,他什么都不知道。”
萧烬沉默片刻,缓缓点头:“本王答应你。”
柳皇后深吸一口气,像是要攒足所有力气,说出那个埋藏了十五年的秘密。
“显德十九年秋,先帝……也就是你父皇,突然在朝堂上斥责太子‘性情懦弱,不堪大任’。”她开始讲述,声音平缓下来,像在说别人的故事,“那之后,宫中开始有流言,说先帝有意改立。当时最受宠的是三皇子,他的生母德妃家世显赫,在朝中颇有根基。”
“本宫的兄长柳弘,当时刚升任吏部侍郎不久。他连夜入宫见本宫,说若太子被废,柳家将万劫不复。本宫那时年轻,也慌了神,问他该怎么办。”
柳废后停顿了一下,眼中闪过复杂的神色:“他说,他有办法。他认识一个道人,叫玄诚,精通炼丹之术。可以炼制一种丹药,让先帝……慢慢衰弱,等太子顺利继位后,再慢慢调理。”
“本宫当时吓坏了,说这是弑君,是诛九族的大罪。可兄长说,不是弑君,只是‘调理’。他说先帝这些年勤政,身体本就不好,用些药让他多休息,等太子继位后,自然会康复。”
她苦笑着摇头:“本宫那时真是蠢,居然信了。或者说,本宫不敢不信。因为兄长说,如果太子被废,柳家倒台,本宫这个太子妃也做不成,甚至会跟着陪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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