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院内的短暂联盟与汹涌暗流,并未能隔绝于外。皇城中心,权力的旋涡永远以它自己的方式旋转、吞噬。
翌日清晨,金銮殿上。
九龙盘踞的鎏金柱下,文武百官分列两旁,蟒袍玉带,肃穆无声。香炉中升起的袅袅青烟,也仿佛被这凝重的气氛所滞涩,缠绕盘旋,难以散去。高踞龙椅之上的皇帝萧陌城,面沉如水,目光平静地扫过下方臣子,无人能窥探其心思深浅。
萧烬立于武将榜首,他换上了一身崭新的亲王常服,玄色为底,金线绣着四爪蟠龙,尊贵凛然。他受伤的手隐在宽大的袖袍之下,面上看不出丝毫昨夜的血色与暴怒,只有一片冰封般的沉静。但若有人敢与他对视,便会发现那眼底深处,是比万年寒冰更刺骨的冷冽。
陆清然虽然不在朝堂之上,但她的存在,以及她所代表的那股“不安分”的力量,却如同无形的幽灵,盘旋在这大殿的梁柱之间。
短暂的例行奏对后,一名身着青色御史官服、面容清癯的中年官员,手持玉笏,稳步出列。此人姓周,是都察院中有名的“铁嘴”,素以敢于直谏(或曰,善于揣摩上意、充当急先锋)闻名。
“陛下,臣,监察御史周勉,有本奏!”周御史的声音洪亮,回荡在空旷的大殿中。
“讲。”皇帝的声音从上方传来,听不出情绪。
周御史深吸一口气,朗声道:“臣弹劾大理寺少卿顾临风,三大罪状!”
此言一出,殿内顿时响起一片细微的骚动。顾临风虽官职不算顶尖,但身为寒门子弟中的佼佼者,掌管刑名,深得皇帝几分看重,且近日与镇北王走得颇近,弹劾他,意味非同寻常。
萧烬的眼皮微微抬了一下,目光如冰冷的刀锋,扫过周御史的背影,最终,落在了文官班列前方,那个身着紫色一品仙鹤补服、面容儒雅、眼神却深沉如古井的老者身上——国舅,柳弘。
柳弘仿佛毫无所觉,眼帘微垂,手持玉笏,姿态恭谨,如同老僧入定。
周御史的声音继续响起,掷地有声:“其一,滥用职权!顾临风借调查冷宫枯骨一案之名,行窥探宫闱之实!未经内务府与皇后娘娘准许,擅自带不明身份之人,于深夜潜入已封存之先皇后寝宫——凤仪宫!此举,置宫规于何地?置先皇后尊严于何地?此乃大不敬之罪!”
“其二,结交妖人!其所带之人,乃已被镇北王休弃之下堂妃陆氏!此女出身不明,言行怪诞,精通诡谲之术,以所谓‘验骨’之名,行妖言惑众之事,扰乱宫廷安宁,致使后宫不宁,流言四起!顾临风与此等妖人过从甚密,岂是朝廷命官所为?”
“其三,玩忽职守!身为大理寺少卿,不思审理天下刑狱,为民伸冤,反而沉迷于怪力乱神,追逐虚无缥缈之宫闱秘闻,本职荒废,德行有亏!臣请陛下,严惩顾临风,以正朝纲,以肃宫闱!”
三条罪状,条条诛心!尤其是第一条“窥探宫闱”、“大不敬”,直接触及了皇室尊严与皇帝逆鳞!而将陆清然直接定性为“妖人”,更是狠毒无比,意在彻底断绝她凭借能力立足的可能,甚至可能引来杀身之祸!
殿内鸦雀无声,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皇帝和萧烬身上。谁都看得出,这表面是弹劾顾临风,实则剑指其背后的镇北王,以及那个正在掀起风浪的陆清然!
顾临风站在班列中后位置,脸色微微发白,但他紧握着玉笏,腰杆挺得笔直,并未露出惊慌之色。他早已料到会有此一着。
萧烬依旧面无表情,只是袖袍之下,那只未受伤的手,指节微微泛白。好一个柳弘!动作如此之快,如此之狠!直接动用言官,扣下如此大的帽子!这是要在他查明真相之前,就先断其臂膀,将陆清然打入万劫不复之地!
皇帝沉默着,手指轻轻敲击着龙椅扶手,发出规律的“哒、哒”声,每一声都敲在众人的心弦上。
良久,他才缓缓开口,声音听不出喜怒:“顾爱卿,周御史所奏,你有何话说?”
顾临风出列,躬身行礼,声音清晰而镇定:“回陛下,周御史所言,纯属臆测,臣不敢认!”
他直起身,目光扫过周御史,带着一丝属于刑名官员的锐利:“臣奉旨协查冷宫枯骨一案,一切行动,皆在律法准许范围之内。进入凤仪宫,乃是为搜寻与死者芸娘相关之线索,且有内务府记录在册,何来‘擅自潜入’、‘窥探宫闱’之说?至于陆姑娘……”
他顿了顿,语气更加坚定:“陆姑娘精通仵作之术,其所用之‘验骨’之法,虽与传统有异,却屡次助臣破获疑案,还死者清白,证生者冤屈!京郊焦尸案、科举舞弊案,皆有其功!此乃实学,岂是‘妖术’二字可以污蔑?周御史不查事实,不辨真伪,仅以‘怪诞’之名弹劾有功之人,臣实难心服!”
“有功?”周御史冷笑一声,反唇相讥,“顾大人所谓之功,便是搅得后宫人心惶惶,便是引得流言蜚语满天飞吗?便是与那来历不明、被休弃的妇人厮混一处,置朝廷体面于不顾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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