绍兴二十五年的初雪,悄然覆盖了西北苍茫的山川。
秦州帅府内,炭火盆烧得正旺,驱散了深冬的寒意,却驱不散秦国公吴玠眉宇间那抹深沉的思虑。
西线战事虽已掌握主动,兵锋直指兴庆府,但数年来浴血收复的镇戎军、盐州、乃至河西走廊东端的凉州等大片疆土,却如同刚刚接骨的伤肢,脆弱而敏感。
这些地方城垣残破,田亩荒芜,百姓流离,百废待兴。
若不能有效治理,使之成为坚实的后方,今日的血战所得,恐将成为明日拖垮大军的泥沼。
“马上得天下,焉能马上治之?”吴玠轻叩案几,对汇聚堂下的文武要员沉声道。
这些人中,有跟随他出生入死的将领,也有精于民政的钱粮转运使,更有几位熟悉边情、有意归附的当地士绅。
“我军将士在前方抛头颅、洒热血,收复故土。
然,若后方不靖,粮道不稳,民心不附,则前方胜仗,亦如沙上筑塔,倾覆只在旦夕之间。”
他的目光扫过悬挂的巨幅西北舆图,手指重点落在黄河“几”字形大弯以南的肥沃河套地区(灵州、盐州一带) 以及控扼丝路咽喉的凉州周边。
“此地,水草丰美,宜农宜牧,本是塞上明珠,奈何战乱频仍,致此凋敝。
此地,商路要冲,胡汉杂处,若能安定,则财源滚滚。”
吴玠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心,“故,本帅已奏明陛下,恩准设立‘河西安抚司’!
总辖新复诸州军政,专司抚民、实边、屯田、通商诸事,将这片土地,真正变成我大宋西陲之基石!”
堂下众人闻言,精神振奋。
设立安抚司,意味着从单纯的军事管制,转向系统的军政一体化治理,是真正消化战果、化剑为犁的关键一步!
“安抚使人选,”吴玠的目光落在一位年约四旬、面容清癯、目光沉稳的官员身上,“由原秦风路转运判官, 刘子羽出任!”
刘子羽应声出列,躬身道:“下官在!”他虽为文官,但久在边陲,通晓政务,尤善理财安民,以干练务实、体恤下情着称。
“刘安抚,”吴玠神色郑重,“河西安抚司,治所暂设于朔方城 。
你所辖之地,北拒残夏,西通西域,南抚诸羌,东连腹地。
位置险要,责任重于泰山! 我要你在此地,不仅守住疆土,更要养活军民,开通商路,招抚诸部,使其成为进剿西夏的跳板,稳固西陲的屏障!”
“下官必弹精竭虑,不负陛下、国公重托!纵肝脑涂地,亦要在此塞外之地,为朝廷扎下根基!”刘子羽声音坚定,目光灼灼。
“好!”吴玠颔首,开始部署具体方略,“河西安抚司,当务之急,首在四事:”
“其一,编户安民,恢复生产。
立即清查户口,登记田亩,对流亡百姓发放农具、种子、口粮,鼓励归田。
甄别西夏旧吏,愿效忠者量才录用,心怀异志者严加管束。
妥善安置归附羌、蕃部落,许其自治,但需纳贡输诚,受我节制。”
“其二,军屯民垦,以边养边。
奏请朝廷,迁徙关中、陇右无地贫民及罪囚至此,计口授田,免三年赋役。
同时,大兴军屯,命戍守军士战时操练,闲时耕种,力争三年内,使新复之地粮草能自给三成以上,大幅减轻后方转运之耗。”
“其三,修城筑堡,畅通驿路。
加固朔方、凉州等核心城池,增修沿线烽燧、堡寨,形成纵深防御体系。
大力修缮通往秦州、京兆府的官道驿路,确保政令军情畅通,商旅物资其流。”
“其四,重开榷场,羁縻生财。
在朔方、凉州等地设立官办榷场,允许西夏、回鹘、吐蕃商队前来贸易,以茶叶、丝绸、瓷器、铁器(非军械) 交换马匹、牛羊、皮货、药材。
既可课税充饷,亦可笼络诸部,探听消息。”
吴玠的方略,军政结合,抚剿并用,既求短期安定,更谋长远开发,显露出其超越单纯武将的战略眼光与治理才能。
“下官谨记国公教诲!”刘子羽将四条方略深印于心。
“此外,”吴玠补充道,“本帅已奏请朝廷,派遣精通农事、水利、工巧的官员匠人前来。
格物院新近所制曲辕犁、龙骨翻车、高转筒车等利器,可优先在此推广。
要在这塞上,再现阡陌纵横之象!”
“国公深谋远虑,下官拜服!”刘子羽由衷道。
帅令既下,河西安抚司的筹建迅即展开。
绍兴二十六年,春。
当黄河的冰凌开始碎裂,顺流而下时,“河西安抚司”的牌匾在朔方城修葺一新的官衙前高高挂起。
刘子羽带着一批精干属吏,开始了艰难的拓荒。
一幅生机勃勃的画卷,在这片刚刚拭去血泪的土地上缓缓铺开:
黄河岸畔,来自关中的移民在老兵和归附农人的指导下,小心翼翼地用新式曲辕犁翻开板结的土地,引黄河水灌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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