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妄宗,明灵峰,静室之内。
月色透过窗棂,在光洁的地面上投下斑驳的清辉。明月清独自坐在蒲团上,手中握着一枚尚带着体温的传讯玉符,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上面简略的、关于“侓师妹”近期又完成了某项棘手宗门任务的只言片语。她的目光有些空茫,并未聚焦在玉符上,而是飘向了窗外沉沉的夜色。
自侓欲清回归青城山,声名日盛,两人见面机会寥寥,明月清心中那份牵挂与关注,却并未随之减少,反而因着距离和那份“师姐”的责任感,转化成了更加细致入微的默默留意与无声付出。
她总会“恰巧”多炼制一些有助稳定心神、温养经脉的丹药,托相熟的、偶尔能见到师妹“顺便”带过去,说是明灵峰新试的方子,请青城山同门帮忙品鉴。她会在翻阅古籍、研究古阵时,将任何可能与侓欲清当前钻研方向相关的晦涩记载或自己的一点心得,仔细誊录下来,附在例行公事的阵法交流玉简末尾,用最平淡公事化的口吻提上一句“或可供参详”。听闻侓欲清某次外出任务似乎受了点轻伤,她会心神不宁许久,直到辗转从其他渠道确认无碍,才能稍稍安心。
她甚至开始习惯性地收集一些不算珍贵、却别致清雅的小玩意,一枚纹路奇特的冷玉,一盒带着山间晨露清气的灵茶,几支刻画基础阵纹的极品符笔…然后,寻个由头,比如恭贺她修为精进,或是庆祝某个无关紧要的宗门纪念日,托人送去青竹峰。东西送出去,她从不期待回应,仿佛这只是“师姐”对“师妹”再寻常不过的关怀。
她自己也一直如此认为。是的,只是师姐对师妹的关心。她们曾朝夕相伴十载,情谊深厚,如今师妹肩负重担,她这做师姐的,在后方多留意些,多帮衬些,不是理所当然的吗?至于为何这份“关心”如此绵长细致,几乎成了她修行生活中一种固定的、带着隐秘慰藉的习惯,她并未深究。或许,只是习惯了当年在观星台上照顾那个小小身影的责任感,延续到了如今。
直到那日傍晚。
她刚从丹房出来,正准备去藏书阁,却在通往主峰的石径上,被两道身影拦住了去路。
是容影与落曌。两人一个面色冷峻,目光如电;一个环抱双臂,浓眉微挑。他们并未寒暄,直接屏退了左右。
“明师姐。” 容影的声音如同他手中的礼剑,带着冰冷的质感,开门见山,“近日,送往青竹峰的东西,有些过勤了。”
明月清一怔,下意识解释道:“只是一些丹药和阵法心得,侓师妹她…”
“她需要什么,自有青城山,有我们这些师兄师姐操心。” 落曌打断她,声音瓮声瓮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你明灵峰事务也不少,不必将过多心思放在旁人身上。”
“我…我只是尽同门之谊,师姐对师妹的照拂…” 明月清试图解释,心中却因这突如其来的诘问而升起一丝不安。
“同门之谊?” 容影冷哼一声,眼神锐利地审视着她,“什么样的同门之谊,需要如此频繁地打听她的行程、关注她的伤势、甚至…连她喜欢的茶点口味都记得一清二楚?”
明月清的脸颊瞬间有些发烫,心中慌乱更甚。他们…他们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落曌上前一步,高大的身影带来无形的压迫感,她盯着明月清的眼睛,一字一句,声音压得很低,却清晰无比:“明师姐,有些事虽说你可能心里没有那样想,但是流言蜚语可是在宗门传上天了。莫要做太多引人误会的事,让别人以为有什么不该有的心思,对你,对她,都好。”
引人误会的…事?
明月清如遭雷击,僵在原地。容影与落曌不再多言,深深看了她一眼,那眼神中有警告,有提醒,或许…还有一丝几不可察的叹息?随即,两人转身离去,留下明月清一人呆立石径,晚风吹过,遍体生寒。
她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回到静室的。脑海中反复回荡着落曌那句话“不该有的心思”。
什么是不该有的心思?
她坐在蒲团上,从暮色四合到月华满室,一动不动。如同一个最严谨的阵法师,开始前所未有地、抽丝剥茧般地审视自己这些年来的所有行为与心绪。
为什么总是第一时间留意与她有关的任何消息?哪怕只是最微不足道的传闻?
为什么总会“恰好”炼制她可能用到的丹药?为什么总会“顺便”记下她可能感兴趣的古阵记载?
为什么看到与她身形相似的身影,心跳会漏跳一拍?为什么听到她可能有危险,会坐立难安,远超对其他任何同门的担忧?
为什么…会如此清晰地记得她幼时怕苦不喜甜,偏爱清冽回甘的茶?记得她思考时喜欢用指尖无意识地点着东西?记得她极淡的笑容绽开时,眼角会有极其细微的、几乎看不见的弧度?
这些细碎的点滴,如同散落的珍珠,被她以“师姐的关心”为线,勉强串联了这么多年。可今日,容影与落曌那近乎直白的警告,像一把重锤,猛地砸碎了她自欺欺人的外壳,那些珍珠噼里啪啦滚落一地,在月光下,闪烁着无法再被忽视的、真实而刺眼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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