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灯火如昼。
讲武堂前的广场上,数百支火把将夜空烧得通红。
柳荫之下,气氛却是一派祥和。
沈萧渔终于如愿以偿地抱住了那只还在冒热气的酱肘子,毫无形象地啃了一大口,少女满嘴流油,幸福得眼睛都眯了起来。
“唔……这才是人过的日子!”少女含糊不清地感叹,“看着台上唇枪舌剑,口干舌燥,我们在这吃喝,快哉快哉!”
周芷也没客气,手里抓着一只烧鸡腿,一边吃一边还要腾出嘴来解说:“快看快看!你们临安那宋知礼上场了!还有那个陈云儿!”
顾长安靠在软垫上,手里端着一杯温好的花雕,目光穿过人群,落在高台之上。
此时的问道台,战况正酣。
台上,青麓书院的宋知礼与陈云儿临危受命,接替了力竭的同窗。
二人上午就救过几回场。
宋知礼虽无谢云初那般惊才绝艳,但胜在基本功扎实,引经据典,虽不能反攻,却守得滴水不漏,硬是拖住了北周两轮攻势,为替换下的人争取了宝贵的喘息之机。
而陈云儿,这位曾对顾长安不屑一顾的少女,此刻一身素衣,言辞虽不及在场人犀利,却也颇有几分韧劲,将学问的细节阐述得颇为动人。
“不错。”
高台之上的观礼席中,礼部侍郎张柬抚须颔首,侧头对身旁的江南巡抚裴敬笑道:“这二位学子虽非顶尖,却也难得。听闻他们也是临安府人士?”
“正是。”裴敬一身绯红官袍,气度沉稳,“临安文风鼎盛,这几年确实出了不少苗子。”
他的目光,若有若无地扫过角落,又很快收回落在了此时最为耀眼的几处战场上。
此时,真正的巅峰对决,才刚刚开始。
经世台上,裴玄与苏温再度联手。
裴玄指点江山,言必有据,尽显封疆大吏之风;苏温则从商路流通谈到税赋改革,算盘打得啪啪作响,每一条建议都直指国库充盈。
“好一对经世双璧。”
山海城知府王德发瞅准时机,躬身凑到太子詹事李林甫身旁,压低声音赔笑道:“詹事大人,那位白衣公子便是苏温,乃江南商会苏伯年之子。此子不仅家学渊源,且乐善好施,在江南商界威望极高。若是能入白鹿洞,将来必是户部的一把好手。”
李林甫微微颔首。
苏家……确实是个不错的钱袋子。裴玄更是裴巡抚的侄子,家学渊源,也是个实干之才。
然而,最引人注目的,还是策论台。
萧溶月一身紫衣,贵气逼人。她没有戴面纱,那张绝美的容颜在火光下显得冷艳无双。少女站在台上,并未咄咄逼人,但每一句话都直指人心。
“谢兄言礼教可化万民。然溶月请问,若这礼教成了吃人的规矩,成了束缚人性的枷锁,又当如何?”
她的声音清冷,如珠玉落盘。
谢云初白衣胜雪,神色从容,并未被对方的气势所摄。
“礼非锁链,乃是准绳。若绳墨不正,自当修之,而非弃之。正如姑娘手中之剑,若剑生锈,是磨剑,还是弃剑?”
两人你来我往,一个如高山冰雪,凛冽逼人;一个如江南春风,绵里藏针。
这哪里是辩论,简直是一幅流动的画卷。
“风姿卓绝,当真是风姿卓绝。”李林甫看着这一幕,忍不住赞叹,“谢云初此子,不仅文章做得好,这养气功夫,更是了得。颇有几分当年文坛大家的遗风。”
他转头看向身旁的青麓掌院张敬之,语气中带着几分试探:“张掌院,这谢云初,可有兴趣去那白鹿洞书院?”
张敬之微微欠身,神色恭谨却又不卑不亢:“回詹事大人,云初确有此意。不过此子心性淡泊,虽有宰辅之才,却未必有仕途之心。他入白鹿洞,更多是为了修学问,而非求官职。”
“修学问好啊。”李林甫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如今的朝堂,缺的就是这种纯粹的读书人。”
此时,问道大会已近尾声。
胜负的天平,虽然并未完全倾斜,但青麓书院凭借着谢云初、裴玄、苏温的精彩表现,以及李若曦在格物台上的那场神来之笔,已然在气势上稳住了阵脚,甚至隐隐有反超之势。
李林甫端起茶杯,借着饮茶的动作,掩去了眼底的一抹深思。
他的脑海中,浮现出那三个名字:谢云初、裴玄、苏温。
江南道的举荐名额,只有三个。
谢云初,那是士林领袖,名望所归,必须给。
裴玄,那是巡抚裴敬的人,代表着地方实权派,且确有才干,也得给。
苏温,那是江南的钱袋子,东宫想要做事,少不了银子,这个面子也要给。
这三人,正好三个。
可是……
李林甫的目光有些飘忽不定,他在人群中扫了一圈,想看看那陆行知的弟子到底在呢。
“可惜了。”
李林甫在心中轻叹一声,放下茶杯。
那个少女的“格物之道”,确实惊艳,甚至可以说是今晚最大的亮点。展现的那思路和学问即便是在京城也闻所未闻。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