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塔林内部,风声变得怪异,在冰柱间碰撞回旋,发出呜咽般的声响。光线晦暗,扭曲的冰晶折射出光怪陆离的倒影。暂时甩掉了空中视野和部分地面追踪,但低温与体力消耗是更大的敌人。
展现在他们眼前的,是一片由亘古寒冰雕琢而成的迷幻森林——冰塔林。
这是高原冰川在特定气候条件下,因差异消融而形成的自然奇观。无数冰柱密集矗立,宛如一片凝固的惊涛骇浪。
它们形态万千,鬼斧神工:有的如利剑直刺灰蒙蒙的天穹,高度超过百米,仿佛支撑着天空的冰柱;有的则如巨大的蘑菇、卧伏的野兽,或是被镂空成晶莹剔透的拱门与幽深的隧洞。
冰体本身并非单纯的白色,因年代久远、压力巨大且蕴含不同矿物质,呈现出深邃的幽蓝、碧绿乃至一丝丝墨黑的纹理,如同冻结了亿万年的时光。
晦暗的光线在这些巨大的冰晶间穿梭,被无数次折射、反射,形成无数道摇曳的、如同极光般变幻不定的光带,将众人的身影拉长、扭曲,投射在冰壁上,仿佛有无数无形的幽灵在随行舞动。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深入骨髓的寒意和冰层断裂时散发的、若有若无的古老气息。
然而,这片瑰丽绝伦的奇景,每一步都潜藏着致命的杀机。
许多冰塔看似巍然屹立,实则内部早已因融化或重力作用而形成空洞,结构极不稳定。
一阵强风甚至一声稍大的呼喊,甚至仅仅是脚步引起的轻微震动,都可能引发连锁反应,导致巨大的冰凌、乃至整座冰塔轰然崩塌,碎冰如炮弹般四射。 冰面坚硬如铁却又滑不留足,布满了尖锐的冰棱和隐蔽的裂缝。
更可怕的是那些被新雪覆盖的冰裂隙,它们往往是冰川移动撕裂而成的深渊,窄处仅容一脚,宽处可达数米,深不见底,其下是永恒的黑暗和呼啸的冷风,如同巨兽张开等待猎物的嘴。
低温持续掠夺着人体的热量,极易导致失温。此外,冰壁对声音的反射和扭曲,使得风声、脚步声甚至自己的心跳声都被放大、变形,形成一种扰人心智的呜咽与低语,极易让人产生错觉,迷失方向。
这里,美丽与死亡仅仅一线之隔。
“不行了,必须找个地方避避风,恢复一下体力!”石蛮喘着粗气,靠在一根巨大的冰柱上,脸色苍白,之前的伤势显然在恶劣环境和剧烈运动下恶化了。
林远看向多吉坚参。老喇嘛微微点头,目光扫视四周,最终定格在冰塔林边缘,一处依傍着山崖半坍塌的废弃碉楼。
“那里。能抵挡风雪,也便于观察。”
这座突兀地出现在冰缘地带、依傍山崖而建的碉楼,呈现出典型的藏地宗山建筑风格,但更为简朴坚固,显然更侧重于军事防御功能。
它大约有三层楼高,墙体由附近开采的片石和夯土交错垒砌,厚实得足以抵御那个时代的弓箭与土制火器。
墙体上开有数层狭长的“扎康”(了望射击孔),如同碉楼冷峻的眼睛,俯瞰着下方的冰川谷地。如今,它已残破不堪,一侧因山体滑坡或巨大的冰崩冲击而完全坍塌,露出了内部朽坏的木梁和隔层,另一个角落则被经年累月的积雪掩埋,整体呈现出一种在自然伟力面前顽强而又无奈的倾颓之势。
它的存在并非偶然。在历史上,西藏阿里地区,尤其是通往古格王国核心区域的要冲,分布着许多这样的碉楼或小型堡垒。
它们多建于格萨尔王传说流传的时代或古格王朝时期,主要用于驻军、警戒、传递烽火,以及控制重要的商贸路线和战略隘口。
随着古格王国的神秘覆灭、政权更迭以及贸易路线的改变,许多位于偏远地区的军事据点逐渐失去了战略价值。加之此地环境极端恶劣,冬季漫长酷寒,补给困难,驻军最终撤离,碉楼也因此被废弃,任由风雨冰雪侵蚀。
在当地牧人和修行者的传说中,过于靠近冰川的区域被认为是“念”(山神、土地神)活动频繁之地,同时也是“赞”(一类强悍充满敌意的神灵)和“鲁”(与水、地下世界相关的神灵,易被触怒)的栖息地。
在此类区域大兴土木,尤其是用于征伐的军事建筑,极易触怒这些无形的存在,招致灾祸。
因此,这座碉楼可能也被视为一个“不祥”之地,承载了过多与杀戮、冲突相关的“业”,被当地人有意避开,任其在与雪山和冰川的永恒对峙中,慢慢回归自然。它就像一块历史的化石,沉默地诉说着曾经的刀光剑影与人类在极限环境下的挣扎。
没有更好的选择。团队互相搀扶着,艰难地移动到碉楼下方,从一个垮塌的缺口处钻了进去。
碉楼内部比外面稍好,至少隔绝了寒风。角落里堆积着不知何年的积雪和碎石,空气中弥漫着尘土和冰冻腐朽物的味道。众人几乎是瘫倒在地,贪婪地利用这宝贵的喘息之机调整呼吸,处理伤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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