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的黑暗最为粘稠,仿佛凝固的沥青,包裹着一切声响与光亮。曙光前哨东侧,一道仅供一人通过的隐秘闸门无声滑开,四道身影如同融入夜色的墨滴,悄然滑出,随即闸门在身后闭合,将城墙内零星的火光与温暖彻底隔绝。
伊莎最后回头望了一眼高耸的城墙轮廓。十年心血,四千余人的性命与希望,此刻系于她此行。她压下心头沉甸甸的责任感,转身,目光投向西方——苍白山脉如同巨人沉睡的剪影,横亘在晦暗的天际线下,山顶终年不化的积雪在微弱星光下泛着森冷的灰白。
小队成员精简到极致。除了伊莎,还有三人。
夜影,巡林客中最顶尖的潜行与追踪专家,他的“存在淡化”能力并非完全隐身,却能极大削弱自身在环境中的“存在感”,无论是视觉、听觉还是精神感知层面。他走在最前,如同幽灵,脚步落在枯叶上近乎无声。
石心,前铁岩堡流亡者,拥有罕见的“大地感知”天赋。他能通过触摸地面感知极远处的震动、地脉能量流动,甚至察觉地下空洞与异常结构。他沉默寡言,体格魁梧,背负着小队大部分补给和特殊装备,步伐稳健如山。
最后是艾拉。她依旧穿着那身洗得发白的灰色旧袍,兜帽拉起,遮住大半张脸,只露出线条清晰的下颌和略显苍白的嘴唇。她手中握着一根看似普通的削尖木杖,但伊莎能感觉到,木杖内部被艾拉以某种独特方式“编织”进了极其内敛却锋锐的“破邪”意志。自十年前苏醒,艾拉的记忆始终破碎,唯独对污染生物的杀伤本能和某些古老路径的知识残存。此刻,她灰蓝色的眼眸望向苍白山脉,没有迷茫,只有一片深潭般的、近乎死寂的专注。
“走。”伊莎低声下令,声音被特殊处理的意志包裹,只传入队友耳中。
四人小队迅速没入荒野。他们避开了已知的巡逻路线和可能被监视的通道,依靠夜影的探查和石心的地脉指引,在复杂的地形中穿行。空气依旧污浊,低语如同背景噪音无处不在,但随着他们远离前哨和黑谷方向,强度有所减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古老、更加沉滞的荒芜感。
苍白山脉并非因雪得名。随着他们靠近山麓,伊莎逐渐明白这个名字的由来。山脉裸露的岩石呈现出一种病态的、毫无生气的灰白色,仿佛被抽干了所有色彩与活力。植被稀疏,仅存的树木也扭曲干瘪,枝叶呈铁灰色,坚硬如石。这里的神力污染痕迹与其他地方不同,没有那么强烈的“活性”与“侵略性”,更像是一种深沉的、渗透到地质层面的“死亡”或“沉寂”。
“能量流向异常。”石心突然蹲下,手掌按在地面,闭目感知,“地脉……在这里被截断了。不是自然断裂,像是被什么东西……‘吸干’了。流向都指向山脉深处某个点。”
“有追踪痕迹吗?”伊莎问夜影。
夜影摇摇头,又点点头:“没有近期的人类或大型生物活动痕迹。但是……空气中有非常微弱的‘残留’,很古老,不像是活物留下的,更像……某种‘印记’在缓慢消散。”他看向艾拉,“你感觉到什么了吗?”
艾拉第一次主动开口,声音干涩,如同许久未用的琴弦:“熟悉。厌恶。就在前面。”她指向一条被落石半掩的、通往两座陡峭山崖之间狭窄裂谷的小径。
裂谷入口,散落着一些风化严重的石刻碎片。伊莎捡起一块,上面雕刻的图案早已模糊,但依稀能看出星辰坠落、大地崩裂的景象,以及一些跪拜的、形态扭曲的人形。雕刻风格极其古老,与现今任何已知文明的图腾都迥异。
“星陨之痕……”伊莎喃喃道,将碎片小心收起。
进入裂谷,光线陡然暗淡。两侧崖壁高耸,几乎遮蔽天空,只留下一线微弱的天光。谷内寂静得可怕,连风声都消失了。脚下的地面铺着一层细腻的灰白色粉尘,踩上去悄然无声。空气中那股沉滞的“死亡”感更加浓重,低语在这里变得极其微弱、扭曲,仿佛信号不良的杂音。
艾拉走在最前面,她的步速不快,但异常坚定,仿佛遵循着某种本能记忆的指引。木杖偶尔轻点地面,发出轻微的“笃笃”声,在绝对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
走了约莫一个时辰,裂谷前方出现了一堵天然形成的、光滑如镜的黑色岩壁,挡住了去路。岩壁下方,堆积着更多的石刻碎片,以及一些……风化的人类骨骸。骨骸姿态各异,有的跪伏,有的蜷缩,有的伸手向天,全都朝着岩壁方向。
“没路了?”石心检查岩壁和周围,“实心的,厚度超过我的感知范围。”
夜影仔细探查岩壁表面和周围痕迹,摇头:“没有机关缝隙,也没有近期开启迹象。”
伊莎将目光投向艾拉。
艾拉走到岩壁前,伸出苍白的手,轻轻按在冰冷的岩石表面。她没有用力,也没有念诵任何咒文,只是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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