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雄英与长宁回宫数日后,东宫的日子似乎恢复了往日的宁静。朱雄英每日除了调理身体,便开始着手整理渭南防疫条陈,时常与东宫属官及六部官员商议至深夜。长宁则享受着难得的清闲,陪伴母亲常氏,教导幼弟,偶尔去太医署与老太医们探讨医理。
然而,这份宁静下,长宁一颗敏锐的心却并未完全放松。她注意到,父王朱标的气色似乎比他们离京前要好上一些。并非变得红润健康,而是那种长久以来笼罩在他眉宇间的、因国事操劳和隐疾缠身而带来的沉疴倦色,似乎淡去了少许。咳嗽的声音听起来也不再那么空洞无力。
起初,她以为是他们平安归来,让父王心情舒畅所致。但连续几日的观察,以及她悄悄为父王请脉时感知到的那一丝微弱却真实存在的、趋于平稳的脉象,让她心生疑窦。
父王的身体底子已亏,太医院多年来用尽温补之法,也仅是勉强维持,减缓恶化之势,绝无可能在这短短数月内,尤其还在他们离京期间又病过一场的情况下,出现如此细微却正向的变化。
午后,朱标在前殿书房与詹事黄淮议事后,略显疲态,常氏便吩咐小厨房将每日定点送来的药膳羹汤端上来。宫女捧着一个精致的炖盅进来,置于案上。
朱标习惯性地拿起瓷勺,正要食用。长宁恰好在一旁陪着常氏说话,见状,心中一动,含笑上前:“父王,今日这汤闻着似乎与往日不同,让女儿瞧瞧御膳房又添了什么好材料。”
她说着,自然而然地接过朱标手中的勺子,轻轻搅动盅内色泽醇厚的汤羹,舀起一勺,凑近鼻尖细闻。一股熟悉的药材气味中,似乎夹杂了几味极其微妙、甚至不应出现在太子平日药膳中的药材。其配伍思路,与她所知的太医院风格迥异,更大胆,更…精妙。
朱标不疑有他,笑道:“哦?孤倒没留意。许是太医署根据近日脉案调整了方子。你既通药性,尝尝看?”
长宁就着勺子浅浅尝了一口,舌尖细细品味。汤味微苦回甘,几味药材的君臣佐使搭配得极为巧妙,既顾护了太子虚弱的脾胃,又隐隐有针对其深层次痼疾的疏导之意,力道轻柔却方向明确,绝非太医院那些力求平稳、不敢越雷池半步的老太医们的手笔!
她心中惊疑更甚,面上却不动声色,将勺子放回盅内,笑道:“果然加了两味安神益气的药材,火候也恰到好处。父王近日劳神,用这个正好。”她伺候着朱标用完了汤,又闲话片刻,便借口要去太医署寻几本医书,退了出来。
一出殿门,长宁脸上的笑意便收敛了。她并未前往太医署,而是径直找到了负责朱标日常饮食药膳的掌事宫女。
“近日父王的药膳方子,可是太医院新拟的?与我离宫前所见似有不同。”长宁语气平静,却自有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仪。
那掌事宫女见是深受帝后宠爱的长宁公主垂询,不敢怠慢,连忙躬身回道:“回公主殿下,殿下的药膳方子确于月前调整过。并非太医院所拟,而是…而是刘院判带来的那位小汤大夫的手笔。”
“小汤大夫?”长宁挑眉,“太医院何时来了位姓汤的太医?本宫怎不知?”
宫女忙道:“并非太医院正式太医。听说是汤国公家的小孙子,原本是贵侯之子,奈何从小身患腿疾,经周王殿下救助后发现他医术极为了得,就介绍入太医院了,在殿下与太孙殿下离京后不久,太子殿下因忧心陕西疫情,加之操劳过度,旧疾复发,病势来得凶猛,太医院诸位大人诊治数日,效果不佳。刘院判便斗胆举荐了这位小汤大夫前来一试。说来也奇,小汤大夫开了方子,又调整了药膳,殿下服用后,竟真的日渐好转了。陛下和太子妃娘娘大喜,便特许他日后随刘院判一同为殿下请脉调理。”
长宁心中巨震!父王竟又病得如此凶险!他们远在渭南,家中竟发生了这般大事!而这一切,竟汤文瑜解决了,他不仅治好了自己的腿,竟在短短两年间,医术精进至此?!甚至可以比肩太医院院判,并能处理太子这等复杂沉疴?
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涌上心头,庆幸、惊讶,还有一丝莫名的期待。
她立刻吩咐:“去,请刘院判和那位小汤大夫过来,就说本宫对父王近日调养之事有些疑问,想向他们请教。”她顿了顿,补充道,“请他们到偏殿暖阁等候。”
“是。”宫女领命而去。
长宁回到自己的寝殿,屏退了左右。她站在梳妆镜前,看着镜中一身宫装华服、云鬓珠钗的少女。与汤文瑜相识、传授医术之时,她皆是以男装示人,化名“青衫客”。他至今仍以为自己的恩公是位身份神秘的少年公子。
今日,该以真面目相见了。
她并未更换男装,只卸去了几支过于华丽的钗环,换了一身相对素雅但难掩天家气度的常服。她看着镜中的自己,目光沉静而坚定。为了父王的健康,这个人,她必须亲自见,亲自确认,并以真正的身份,请他竭尽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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