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透过武英殿的雕花窗棂,洒在金砖铺就的地面上,映出御案后朱元璋鬓边的几缕白发。这位铁血帝王正埋首批阅奏章,案上堆叠的奏疏从早朝后便未曾消减,朱笔划过纸面的沙沙声,是殿内唯一的动静。自马皇后薨逝,这殿宇便总带着几分挥之不去的沉郁,直到近几日,太医院日日递上的“太子气色渐佳”的奏报,才让空气中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松动。
“陛下,太子殿下求见。”内侍总管小心翼翼的声音打破了寂静,生怕惊扰了这位喜怒难测的帝王。
朱元璋握着朱笔的手猛地一顿,抬头时眼中闪过一丝错愕,随即化为急切:“标儿?他怎么来了?不是让他在东宫静养吗?”话音未落,殿外已传来熟悉的脚步声,虽稍显虚浮,却带着稳稳的节奏。
下一刻,朱标在朱雄英与朱长宁的搀扶下,缓步踏入殿中。他身着月白色太子常服,领口与袖口绣着暗纹祥云,因大病初愈,身形依旧清瘦,宽大的衣袍在身上略显空荡,却难掩眉宇间的温润。往日萦绕的病气如积雪消融,眼神清明,甚至比病前多了几分历经生死后的沉静。
“父皇。”朱标轻声开口,声音还带着一丝病后的沙哑,却足够清晰。
朱元璋早已起身离座,快步绕过御案,手中的朱笔“啪嗒”一声掉在奏章上,朱砂晕开,染红了“北疆军情”四个墨字。他几步走到朱标面前,颤抖着双手抓住长子的手臂,指腹摩挲着儿子腕间因消瘦而凸显的骨节,浑浊的老眼中瞬间涌上水光,嘴唇动了动,半晌才挤出一句:“标儿…你当真大好了?”
这失态的模样,落在一旁的朱雄英眼中,只觉心头一暖。他自幼见惯了皇爷爷对朝臣的威严、对藩王的猜忌,这般毫无保留的关切,唯有对父亲时才会流露。朱长宁站在另一侧,悄悄松了口气,太子能亲自来请安,说明身体确已无大碍,她这些日子的日夜操劳,总算有了最好的结果。
朱标望着父亲泛红的眼眶,鼻尖一酸,眼中也泛起泪光。他微微挣开父亲的手,屈膝便要下跪:“儿臣不孝,缠绵病榻数月,让父皇日夜忧心,今日能起身,第一时间便想来给父皇请安。”
“快起来!快起来!”朱元璋连忙伸手去扶,力道之大,几乎将朱标整个人拽起,“傻孩子,跟父皇还讲这些虚礼做什么!你能好起来,比什么都强!”他扶着朱标走到殿侧的软榻旁,小心翼翼地让儿子坐下,又亲自倒了杯温水递过去,“慢点喝,刚好转,别累着。”
朱标接过水杯,暖意顺着指尖蔓延到心底,他轻声道:“托父皇洪福,还有长宁妹妹和太医院诸位太医的照料,儿臣才能捡回这条命。病中昏沉时,总听见父皇在殿外叹气,儿臣心里实在不安。”
“唉,你那阵子烧得人事不省,太医院束手无策,父皇真怕…真怕再也见不到你了。”朱元璋在朱标身旁坐下,声音低沉,带着后怕,“你母亲走得早,父皇这辈子,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你是太子,是大明的储君,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这江山,父皇交给谁去?”
朱雄英上前一步,躬身道:“皇爷爷宽心,父亲吉人天相,如今已然康复,往后定能长伴皇爷爷左右,辅佐皇爷爷打理朝政。”
朱元璋看向孙子,眼中的急切稍稍褪去,多了几分欣慰:“英儿,这段时间辛苦你了。你父亲病重,朝堂内外全靠你支撑,没出乱子,做得好。”
朱雄英垂首,“朝堂有六部九卿尽心辅佐,宗室有诸位王叔暂留京城稳定人心,孙儿不过是承父亲之志,做了些分内之事。”
朱标看着儿子,眼中满是赞许:“英哥儿这话谦虚了。我病中听闻,你处置户部贪腐案时,既抓了元凶,又安抚了地方民心,还处置了孝期玩乐的官员,兼顾了朝堂稳定,比父君年轻时考虑得还要周全。”
“父亲过奖了。”朱雄英抬眸,目光清澈,“那日在东宫,父亲教导孙儿‘治国先治吏,治吏先正心’,孙儿不过是照着父亲的话去做。只是处置那些老臣时,孙儿手段或许有些急躁,还请父亲指点。”
朱标微微一笑,摇头道:“乱世当用重典,如今朝堂刚经历动荡,些许急躁,恰是震慑宵小的必要之举。但你要记住,‘重典’终是手段,不是目的。日后执掌朝政,既要让贪官污吏畏惧,也要让贤臣良将安心,这‘宽严相济’的尺度,还需慢慢揣摩。”
朱元璋在一旁听着父子二人对话,脸上露出笑容,他拍了拍朱标的肩膀:“标儿说得对。英儿有你的仁厚,又有几分朕的果决,是块好料子。往后你多带带他,大明的将来,就靠你们父子了。”
朱标点头:“父皇放心,儿臣定会悉心教导英哥儿。只是儿臣刚康复,政务还需循序渐进,短期内,仍需英哥儿多费心,儿臣从旁协助。”
“理应如此。”朱元璋站起身,走到御案前,拿起那份被朱砂染红的奏章,“北疆传来消息,元军残部近来又在边境滋事,燕王已上表请战。你刚好转,此事便先让英哥儿与兵部商议,拿出章程后,你再过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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