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境中的日子,因沈念的到来,被赋予了截然不同的意义。
时间的流逝不再仅仅是伤痛的累积和生存的挣扎,更是一个生命蓬勃成长的见证。那个在风雨之夜降生、皱巴巴红彤彤的小家伙,如同汲取了天地间最纯净的精华,一日日变得玉雪可爱。稀疏的胎发逐渐浓密乌黑,软软地贴在额前。那双初睁时还带着朦胧的眼睛,如今清澈得如同山谷中最澄净的溪水,黑亮的瞳仁像浸在水银里的两丸黑玉,转动间,好奇地映照着周遭的一切——摇曳的树影、跳跃的火光、飞过的蝴蝶,以及,母亲沈璃的身影。
她继承了父母卓越的血脉根基,虽尚在襁褓,却已显露出不凡。筋骨强健,极少有病痛啼哭,那双眼睛尤其像极了行止,并非形似,而是那种穿透尘嚣、直抵本质的清澈与深邃,偶尔静默凝视虚空时,竟会让沈璃产生一种错觉,仿佛女儿能看见一些她所看不见的东西。
沈璃的灵力恢复依旧缓慢得令人心焦。如同一条被巨石堵塞大半的河道,仅有涓涓细流艰难渗透,想要冲刷开淤塞,重归浩瀚,不知需要何等漫长岁月。她大部分残存的气力和心神,都毫无保留地倾注在了幼女身上。
她不再是那个执掌一界、令行禁止的碧苍王,只是一个竭尽全力、用最原始方式守护孩子的母亲。她抱着沈念,指着溪水中游弋的银色小鱼,用低沉而柔和的声音告诉她:“鱼。”她会带着她在开满野花的草地上蹒跚学步,小心地护在身后,看她像只笨拙却快乐的小兽,跌倒了,也不急着去扶,只是鼓励地看着她自己爬起来,拍拍沾了草屑的小手。夜晚,在篝火旁,她会指着天幕上稀疏却明亮的星辰,讲述灵界浩瀚星海的传说,讲述那些星座古老的命名与故事——但她的话语总是谨慎地停留在星空本身,小心翼翼地避开了所有与神界相关、与那个“他”直接牵连的隐秘。
然而,隐患如同潜藏在暗处的毒蛇,从未真正离开。
沈念满周岁后不久,一次突如其来的心悸,让沈璃察觉到山谷外围的天然阵法似乎有了一丝极微弱的波动。并非被强行突破,更像是被某种无形的力量轻柔地“触碰”了一下。这微小的异动,却在她心中敲响了警钟。
是路过的精怪无意探寻?还是……更不好的征兆?
忧惧攫住了她。她不能让念念有任何风险。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她强提一口真气,试图调动起恢复不足一成的灵力,在她们栖身的山洞入口,编织一道更稳固、更具隐匿效果的守护结界。
意念引动,残存的灵力如同被强行驱策的疲马,在她破损的经脉中艰难冲撞。胸口瞬间传来熟悉的闷痛,喉头一股腥甜不受控制地涌上。她猛地侧过头,用手死死捂住嘴,剧烈地咳嗽起来,瘦削的肩膀因这压抑的咳嗽而剧烈颤抖。
“娘亲!”
正在一旁笨拙地摆弄着几颗光滑鹅卵石的沈念,被这突如其来的景象吓住了。她丢掉手中的石头,迈着还不算稳当的小步子,惊慌失措地扑过来,一双小手紧紧抱住沈璃的腿,仰起的小脸上满是恐惧,黑葡萄般的大眼睛里迅速蓄满了泪水,泫然欲泣。
那滚烫的、带着依赖与恐慌的触碰,像一根针,精准地刺入了沈璃心中最柔软的地方。她心中一痛,仿佛那口涌上的鲜血不是咳出来的,而是从心脏里流淌而出。
她连忙压下喉间的腥气,用最快的速度用手背擦去唇角沾染的、那抹刺目的鲜红,然后俯下身,用尽全身的力气,将女儿柔软而温暖的小身子紧紧地、紧紧地抱在怀里。
“念念不怕,”她的声音因方才的咳嗽而带着一丝沙哑,却努力维持着平稳和温柔,轻轻拍抚着女儿瘦小的脊背,“娘亲没事,只是……只是不小心呛到了。”
小家伙在她怀里微微发抖,小脸埋在她颈窝,温热的呼吸喷在她皮肤上,带着奶声奶气的哽咽:“娘亲……痛痛?”
“不痛,娘亲不痛。”沈璃闭上眼,将涌上眼眶的酸涩逼退,脸颊贴着女儿细软的发丝,感受着那真实的存在感,“念念乖,娘亲真的没事。”
她抱着沈念,走到山洞入口,那里垂挂着老妇人编织的、用以遮挡风雨和视线的藤蔓帘子。她伸手,轻轻拨开一道缝隙。
外面,正值黄昏。天际的晚霞如同打翻的胭脂,绚烂而短暂,映照着层层叠叠、望不到尽头的山峦。更远处,一轮略显苍白的月亮已经悄然爬上了天空,却被流徙的薄云半遮半掩,透出朦胧而清冷的光辉。
沈念依偎在她怀里,抽泣声渐渐小了,也学着母亲的样子,睁着泪痕未干的大眼睛,好奇地望向洞外那片广袤而陌生的天地。
沈璃看着女儿纯净无邪、却因方才惊吓而残留着一丝不安的侧脸,心中如同被巨石碾压。她不能让念念生活在随时可能失去母亲的恐惧之中,不能让她觉得这个世界只有伤病和危险。她还那么小,需要希望,需要光,需要一个足以支撑她、也支撑自己在这孤寂困境中走下去的信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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