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墓深处,万年玄冰凝结的寒意仿佛已浸透了每一寸石壁,连空气都带着砭人肌骨的冷冽。幽暗的主墓室中,唯有那方巨大的寒玉床散发着朦胧的、仿佛来自九幽之下的微光。
小龙女静静坐在寒玉床上,身下传来的极致冰冷,早已无法平息她心中翻涌的岩浆。那夜终南山下,花草丛中的混乱、被捂住口鼻的窒息、以及那个道貌岸然的身影(尹志平)所带来的污浊触感,如同附骨之疽,日夜啃噬着她的灵魂。冰清玉洁的躯壳仿佛从内部被玷污,再也洗刷不净。每一次闭眼,那张交织着惶恐、痴迷与亵渎的脸就会浮现,让她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的恶心,更带来一种深入骨髓的绝望。
她觉得自己不再完整,不再纯粹,像是一件完美瓷器上出现了无法弥补的裂痕。这样的自己,如何还能配得上过儿那双清澈炽热、盛满了全天下深情眼眸?他的爱,那般浓烈,那般毫无保留,如同烈日阳光,而她,却觉得自己已从内里开始腐朽,只余下冰冷的外壳,再也承载不起这份灼热。
每一次,看到杨过因为她受辱而双目赤红、狂怒如狮,因为她的疏离而痛苦不堪、眼神破碎,她的心就如同被无数淬了毒的冰针反复穿刺,密密麻麻的疼,连绵不绝。一种深沉的负罪感几乎要将她淹没。是她,让他纯净的世界蒙上了阴影;是她,让他承受了这无妄的痛苦。
离开他。
这个念头一旦滋生,便如野草般疯狂蔓延。
唯有彻底消失,才能斩断这痛苦的根源。让他忘了自己,忘掉这个已经不洁的、只会给他带来不幸的师父、爱人。时间会抚平一切,他终会遇到更好的、配得上他的女子,拥有本该属于他的、光明而幸福的人生。
死志,便在这样日复一日的自我厌弃与对杨过的深挚爱意中,如同暗河下的淤泥,层层堆积,最终凝固成坚不可摧的意念。她选定了绝情崖,那里高峻入云,偏僻无人,崖下云雾终年不散,深不见底。一跃而下,肉身坠入无底深渊,魂魄散于天地之间,便可了却所有烦恼,还她的过儿一个清净世界。
这一日,杨过因古墓存粮将尽,外出寻找猎物与野果,暂离了她身边。小龙女觉得,时机到了。
她起身,走到古墓中那处积满灰尘的角落,那里放着她为数不多的几件衣物。她仔细地挑拣出一身最素净的白衣,布料是上好的雪缎,却因久置而略显陈旧,但这正是她想要的。她不要任何鲜亮,只要这最纯粹、最接近死亡和虚无的颜色。
她缓缓褪下平日所穿的淡青衣裙,如同褪去一层尘世的牵绊。冰冷的空气接触到肌肤,激起细小的颤栗,她却毫无所觉。将雪白的衣衫一件件穿上,动作轻柔而缓慢,仿佛在进行一场神圣而绝望的仪式。她对着寒玉床光滑如镜的床壁,仔细整理着衣襟、袖口,将一头墨瀑般的长发梳理得一丝不乱,用一根简单的白色丝带松松束在身后。
镜中(石壁反射)的人,眉目如画,清丽绝俗,肤色苍白近乎透明,眼神沉寂如万年古井,不起一丝波澜。很好,就这样干干净净地来,清清白白地去。
她没有留下只言片语。任何的言语,都是牵绊,都可能成为过儿寻找她的线索,成为他新的痛苦之源。她要以最彻底的方式,从他的生命里消失。
一步步走出古墓,厚重的石门在身后缓缓合拢,发出沉闷的声响,仿佛隔绝了两个世界。午后的阳光透过终南山浓密的林荫,投下斑驳陆离的光影,但她感觉不到丝毫暖意。山风拂过,带着草木的清新气息,却吹不散她心头的死寂。
她施展轻功,身形如一道白色的轻烟,掠过林间,掠过溪涧,向着记忆中最高的那座山崖而去。脚步坚定,不曾回头。
绝情崖上,风声格外凄厉,如同万鬼哭嚎。崖边几株枯瘦的老松在风中顽强挺立,枝干虬结,指向灰蒙蒙的天空。小龙女站在崖边,再往前半步,便是万丈虚空。她低头,看向下方,只见云雾如波涛般翻涌,深不见底,仿佛一张巨兽的口,等待着吞噬一切。
就这样结束吧。
过往的岁月在脑海中飞速掠过:古墓中与孙婆婆相依为命的清冷童年;那个闯入她世界、戴着面具却眼神倔强明亮的少年;与他一同习武、嬉戏的点滴;他一声声情真意切的“姑姑”;他灼热的拥抱,笨拙却真挚的亲吻;还有那夜之后,他眼中无法掩饰的痛苦与自己的决绝疏离……
最后,所有的画面都定格在杨过那张脸上一—戴着人皮面具时,只余下那双亮得惊人的眼睛,盛满了全世界的星光与对她毫无保留的爱恋;摘下面具后,那张俊美飞扬、却因她而布满阴霾与痛楚的面容。
过儿,我的过儿……永别了。愿你此后,平安喜乐,再无忧愁。
她缓缓闭上双眼,长而密的睫毛在苍白的脸颊上投下两道凄楚的阴影。体内玉女心经的内力悄然流转,却不是用于对敌或护身,而是凝聚起全身的力气,灌注于双足,准备向前纵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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