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夏天,江西热得像口烧红的铁锅。太阳晒了整整七十二天,赣江支流见了底,稻田裂成龟背似的网纹。石城通天寨那片丹霞山岩,往日里只在黄昏时分才显出些血色,如今却是整日红得发黑,仿佛随时会滴下什么来。
游客陈默是省地质大学的研究生,本是为着毕业论文来考察丹霞地貌的。他爬上通天寨时正是正午,热浪裹着岩石晒出的土腥味扑面而来。寨顶那块被称为“炼丹台”的巨石,相传是明代道人玄真子炼丹之所,县志里只寥寥数语带过,民间却传得神乎其神。
陈默擦着汗,刚把测量仪器架好,就听见一声脆响——像过年时踩碎核桃壳的声音,却沉闷得多。他循声望去,炼丹台侧面那片龟裂的岩壁上,一道手指宽的裂缝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延伸。紧接着,更诡异的事发生了:裂缝深处,竟缓缓渗出一股暗红色的液体,黏稠如蜜,在炽烈的阳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
“血珀显灵了!”山下传来老农沙哑的喊声。
陈默不信这些。他凑近去,那股液体没有铁锈味,反而有股奇异的甜香,像寺庙里陈年的供香混着某种草药。他用试管取了样,液体触感温润,竟不似在烈日下该有的冰凉。
夜里他借宿在山脚的老村长家。老人七十多了,牙齿没剩几颗,说话漏风,讲起故事却眼睛发亮:“玄真子不是寻常道士,是嘉靖年间避祸至此的太医。他炼的不是长生丹,是‘避疫散’。那年江西大疫,他七日不眠,炼成三炉药,救活三百余人。可朝廷来人,说他私炼禁药、蛊惑民心,一把火烧了丹房......”
老村长嘬了口旱烟,烟雾在昏黄的灯泡下盘旋如鬼魂。“玄真子被带走那晚,这山岩第一次渗出血珀。老辈人说,那是他的灵药与心血所化,每逢天灾**,便会显灵示警。咸丰大旱时渗过一回,民国十八年蝗灾时也渗过......”
陈默听罢只是笑笑。他是学地质的,更倾向于是某种矿物氧化析出的自然现象。然而凌晨时分,他被一阵细碎的声音惊醒——像是指甲刮过石板,又像是许多人在低声絮语。声音来自炼丹台方向。
他打着手电筒上山。月光下的丹霞地貌宛若巨兽的脏腑,在阴影中微微搏动。靠近炼丹台时,那股甜香更浓了。裂缝比白天又宽了些,渗出的红色液体在月光下蜿蜒如血河。更让他头皮发麻的是,岩壁上那些龟裂的纹路,细看竟组成一幅幅模糊的图案:扭曲的人形、丹炉、火焰......
“年轻人。”一个苍老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
陈默猛地转身,手电筒的光圈里站着个瘦削的老者,穿着不合时宜的粗布道袍,面庞模糊不清。“这山渴得太久了,”老者叹息,“地脉干涸,往事就会翻涌上来,就像人渴极了会产生幻觉。”
“你是?”
“一个讲故事的人。”老者指着岩壁,“你知道为什么是红色吗?因为玄真子最后那炉药,添了自己的血。他说天地不仁,人命如草,但总得有人记住那些不该死的。”
陈默想说这不合科学,可喉咙发干。他忽然想起自己为何执着于地质学——七岁那年家乡矿难,父亲没能上来。官方报告写着“地质结构突发性变异”,可母亲总在深夜喃喃:“是山生气了,山在喊痛。”
手电筒的光开始闪烁。老者身影渐淡:“有些真相埋得太深,就会变成传说。但石头记得,干旱时裂缝是它的嘴巴,它在说话。”
光灭了。
陈默在黑暗中听见无数细碎的声音:丹炉火焰的噼啪、病人的呻吟、锁链拖过石阶、火焰吞噬木料......还有一声长长的叹息,沉入大地深处。
清晨下山时,裂缝不再渗出红色液体。老村长说县里连夜送来了抽水机,从三十里外水库引水。陈默没说话,他试管里的样品在阳光下渐渐凝固,成了半透明的暗红色晶体,像极了古籍里记载的“血珀”——不是琥珀,是血与药凝结的岁月。
多年后陈默成了知名地质学家。他在专着最后一章写道:“科学解释现象,但传说解释记忆。丹霞地貌的红色来自氧化铁,而人类总把血色赋予最深的伤痛与最高的牺牲。干旱时岩石开裂发声,是应力释放;人们听见警世之言,是良知未泯。每个地方都有它的‘血珀’,那是大地替我们记住的,所有不该被遗忘的苦难与坚守。”
每遇大旱,他总会想起通天寨。不是想起超自然现象,而是想起那个虚构的老者说的话:山渴极了,往事就会翻涌上来。
就像人心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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