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深秋的青海果洛已经能嗅到冬天的锋利气息。寒风从年保玉则的群山上呼啸而下,裹挟着雪粒和砂石,刮在人脸上如同刀片。马成海站在景区入口处,搓着冻得发红的手,望着那三辆歪歪斜斜停在山路上的越野车。车上下来十余人,衣着光鲜,装备精良,是那种典型的都市探险者。
“景区已经关闭了,你们回吧。”马成海用生硬的汉语喊道,声音在风中有些破碎。
他是这儿的守山人,五十三岁,一张脸被高原阳光和寒风雕刻得沟壑纵横。马家三代守在这片山,他是第三代。爷爷说,山是有灵的,不能惊扰。
人群中走出一个高个子男人,裹着昂贵的防风衣:“师傅,通融一下,我们是从北京专门来的,飞了两千多公里呢。”他递上一根烟,马成海摆摆手。
“不行,上面下了文件,十月以后就不让进了。”
“就拍几张照片,最多两小时。”男人从钱包里抽出几张红色钞票,悄悄塞过来。
马成海看着那些人——他们脸上混合着都市人的傲慢和对自然的好奇。他想起管理局的通知:年保玉则景区因生态保护需要,将于2015年10月15日起永久关闭。今天是14号,最后一天。
“早点出来,”他终于松口,指了指阴沉沉的天,“天气要变,别耽搁。”
一行人欢呼起来,迫不及待地越过栏杆,向着神山深处进发。马成海望着他们的背影,心中莫名不安。爷爷说过,山灵不喜喧嚣。
领队叫刘建明,三十八岁,一家广告公司老板。其余人有他的员工、客户,还有两个他千方百计请来的网红女孩——为了给公司的新户外品牌造势。他们带着最新款的相机和无人机,打算在关闭前抢一波热点。
“快看,那就是年保玉则主峰!”刘建明指着远处巍峨的雪山,声音里满是兴奋。
藏族导游多杰落在后面,眉头紧锁。他是个瘦削的年轻人,脖颈上挂着一枚祖传的九眼天珠。离开入口时,守山人马成海用藏语低声对他说:“小心,山灵醒了。”
多杰只是点点头。他在景区做了五年导游,见识过各种不守规矩的游客,但今天,他感到一种不同寻常的压抑。风中有种低语,像是古老的诵经声。
队伍中一个叫周雨的女孩突然停下脚步:“你们听见了吗?好像有人在唱歌。”
“是风声吧,”刘建明不以为意,“快点,我们要在变天前到最佳观景点。”
周雨是公司的文案,敏感细腻,有一双能捕捉细微变化的眼睛。她落在队伍后面,总觉得有什么在注视着他们。
到达神山脚下的观景台已是正午,但天色阴沉如黄昏。雪山矗立在眼前,庄严而神秘。
“就在这里拍合影!”刘建明架起三脚架,调整相机。
多杰突然上前拦住他:“不能在这里拍照,这里是祭祀山神的地方。”
刘建明笑了:“小兄弟,别这么迷信,我们就拍几张留念。”
多杰坚持:“真的不行,老人们说,在这里拍照会带走山的灵魂。”
但没人听他的。都市来客们笑着挤在一起,背后是年保玉则的主峰。刘建明设定好定时器,跑回队伍中。
“三、二、一——”
就在快门响起的瞬间,周雨尖叫一声。所有人都感到一阵突如其来的心悸,仿佛有什么巨大的东西从他们身上抽离。风突然停了,整个山谷陷入死寂。
“刚才那是什么?”团队中最年长的王工程师摸着胸口问,他脸色发白。
刘建明强装镇定:“高原反应而已,大家放松。”
多杰跪在地上,喃喃念诵着经文。他的天珠在昏暗光线下泛着奇异的光泽。
他们匆忙下山时,周雨不断回头。“你们不觉得...山在看着我们吗?”她小声说。
回到景区入口,马成海看着这群人苍白的脸,什么都没问,只是摇了摇头。
当晚,他们住在附近的招待所。刘建明迫不及待地导出照片,准备发社交媒体。然而当合影出现在屏幕上时,他倒吸一口冷气。
照片上,每个人都在微笑,但背景中的年保玉则主峰在特殊的光影作用下,轮廓竟酷似一张闭合双眼、面容悲悯的巨大面孔。那面孔如此清晰,仿佛一位沉睡的巨人。
“这...这是光影巧合吧?”王工程师凑过来,声音发颤。
刘建明强作镇定:“当然是巧合,山体的阴影而已。”但他心里清楚,拍摄时根本没有那样的光线条件。
深夜,周雨被噩梦惊醒。她梦见那座山活了过来,巨大的面孔睁开眼睛,瞳孔是两潭深不见底的湖水。醒来后,她发现枕边有几片陌生的树叶,散发着松柏和檀香的混合气味。
第二天一早,坏消息接踵而至。王工程师突发高烧,胡话中不断重复着“眼睛”;团队中最活泼的网红女孩小李莫名其妙失声;所有人的电子设备里,那张合影无法删除,即使格式化硬盘,它也会重新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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